,凌驾山道:“小生向在宝刹作践道场,感谢无既,今日便欲作别。”觉性道:“荒庵固不足久驻台旌,然尊使去时,如何分付贫僧来!今相公若恝然而去,尊使回时,教贫僧如何回答?”凌驾山道:“这个不难。可说我与魏义在乐善村褚家,已进京去了,便叫小价到京中相聚罢。”觉性谆谆款留,驾山再四不肯。觉性道:“既相公不肯再留,何不留一尊翰,待尊使回时,贫僧亦可开罪。”凌驾山道:“这也不必,只叫他到褚家问信便是。”觉性答应了,便叫备饭。凌驾山道:“动问老师:小价去时,止留得这书一封,可还有恁别话?”觉性应声道:“嗳,还有两封银子,竟忘记了。”便忙转身进去,移时,复来道:“贫僧因连日有事缠绕,诸务茫然。”因向袖中取出两封银子道:“若不是相公提起,贫僧真个忘了。”将银子放在桌上道:“这一封大的,尊使说白金四十两,托贫僧付相公,为日用之费;这小的一封,白金十两”———乃嘻着嘴道:“承尊使见赐,贫僧岂敢擅领?今相公进京,愿奉为赆礼。”凌驾山笑道:“小价所送,倒是我来拿去?岂有这个道理。”因将一大封付与魏义收了,将小封递与觉性道:“请脱套些,不必多辞。”觉性还故不领,褚愚在旁相劝,然后逡巡收下,道:“相公在此,未伸地主之敬,今反蒙厚赐,贫僧太觉颜厚了。”魏义便收拾行李书囊。
移时,行童将饭摆出,驾山便觉吃不下饭。觉性看了道:“相公吃不惯斋,该应去备荤菜来才是。”凌驾山道:“这也不论。贱体有些欠安。”觉性道:“既然如此,相公还该在敝庵消停两天方去。”凌驾山道:“也不妨事。”吃罢饭,魏义已将牲口牵出山门,搢好鞍辔,行李书囊俱各整顿。觉性又欲再留,驾山主意要别。觉性道:“既相公立意要行,贫僧不敢勉强,愿送一程,以表鄙意。”
当下魏义已将行囊装在马上,竟牵出城外伺侯,觉性陪着驾山、褚愚步出城来,魏义接着。觉性道:“贫僧意欲再送一步,恐羁迟行路,不敢相送了。相公得意荣归,必过敝寺,再沐恩光。”又各叙一回,然后别去。
凌驾山三人上马走了一程,驾山觉得身子不好,只得打熬着。走够多时,方到村里,进褚家下马,凌驾山竟打熬不定了,便道:“要睡,”褚愚、魏义二人惊问道:“相公何故要睡?”凌驾山道:“昨晚便一夜睡不着,身子好生疲倦,今日吃饭时便吃不下。”褚愚道:“原来如此。早上寺里吃饭时相公道身体欠安,我也不十分在意。”凌驾山道:“便是我也不在意,不知为何,如今身子只管疲困。”魏义道:“方才马上又劳顿了,相公倒请睡一睡儿。”褚愚道:“这时肚里真饿了么?可要吃些什么?”凌驾山道:“总不要吃,倒是开水拿一杯来。”褚愚连忙取到开水,驾山吃了两杯,便脱衣上床睡下。魏义与褚愚守定床前,时刻不离。只见凌驾山神思昏迷,沉沉睡去。褚愚摸额角上,沸滚也似的热。褚愚道:“相公为何发烧起来?只怕是病的光景了。”魏义见家主这般形状,心下好生着急。
原来凌驾山住在褚家时,镇日忆念着李小姐、石搢珩、柳俊三人,不得放开怀抱。虽喜魏义遇见,得知消息,但思屋宇什物尽没入官,将来竟弄得无家可归!然而这样事,在他人守钱虏蠢辈身上,便十分着急,在凌驾山身上,也还看在第二着。独有这三个人不能撇下,更在李小姐身上十分着想,石搢珩在其次,柳俊又在其次。为何呢?柳俊好歹不过在兖州城中,贼退自然相聚,所以记挂得轻。石搢珩以陌路之人,意气相投,慷慨磊落,是一个豪杰丈夫;既已结义,便胜同胞,千里探亲,毅然前往,又能任侠救出魏义;虽其性情如此,然于临事之际谨慎周密,好谋而成,非比孟浪轻率之徒,反为所累;今因我进京,即跟寻至此,弃妻子不顾,待朋友如手足,谁能如此?怎不拳拳于他?所以记挂得重。至于李小姐,又情之所钟,于由仁秉义的话,又当超出一等议论,所以在他身上十分着想;今日幸贼退进城,原指望再去见一见李绩,或者有机缘,即有婚姻之分,也不可知;谁想李绩出征去了,李小姐又已归家,柳俊若在身旁,亦可问他的备细,却又不得见面,四下无个着处,心子里愈加不自在。此时七月初,暑气未退,进城时一气奔来,未免感冒了暑气,兼之满胸郁结,谁料进城时一无所遇,回来又在马上劳顿了,正是重重的病根一时凑聚。况且凌公子是个锦衣玉食无愁无恼的人,一向快活惯了,何曾出门历练风露,耽受饥寒?自遭丁孟明之害,忿气沉郁,惊心破胆,一路鞍马之劳,饥饱不节;再遇李小姐诗词酬和,惹下相思;又因石搢珩牵挂在心,种种牵缠,那能摆脱?真是内而喜、怒、忧、思、悲、恐、惊的七情,〔医家所谓七情与中□上有异。〕外而风、寒、暑、湿、燥、火的六气,内外夹攻,一朝发泄,所以便至生起病来。
当下凌驾山浑身发热,昏昏睡去,直至明日上午方醒,犹未退热。褚愚与魏义问道:“相公身子里怎么样儿?浑身就像火炭一般,可有恁的不好过处?”驾山沉沉的道:“不知因何,却恁般发烧起来,口渴舌燥,四肢都怕动弹,心胸间气闷不好过。”时褚愚已令周贵入城请医看视。
下午时分,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