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那日济公看见诸公打猎回去,从山洞里走出来,渐渐望着径山,依路而去,一到径山脚下,凉亭之内坐着。待等人来,问道:“径山大殿上长老,可是印别峰否?”那人答道:“大殿长老,并非印别峰,乃是古德长老,四川夔州府僧。只有喝石岩净室内有个老僧,说是山西太原府人,少年是进士出身,厐眉古口,将有九十来岁。你到了殿上,再慢慢访去。”济公自从天台祗园寺见过别峰,将有四十年。只因一言之下,便尔剃度。在别峰以济公一言醒悟,在济公以别峰立地回心,两边俱有契悟之念。虽然形迹间隔多时,个中因缘,针芥相合。且看会悟之时,不知济公与别峰作何印证。正是:
水乳从来不两分,桂兰声气自氤氲。
优昙盖下灯花结,般若池中绚彩云。
第二十七回 昭庆寺偶听外传 莫山人漫自论评
却说济公自从打猎入山,不见回来,四方传说,犹在孤疑未决之天,也就有人编作评话,且是说得好听。彼时湖上有个山人,姓莫,号本虚,年已七十馀岁,平日极好禅门内典,凡有高僧高道到来,无不探访讲求实际。一日走到昭庆寺中闲耍,只见天王殿中,许多人打着围场,中有一个和尚,敲着饶钹,说着因果。莫老者偶然从外进去,捱着人丛,那和尚声气响亮,说书委实好听。莫老者扶着拄杖,也向人丛之中捱身进去。坐着们人看见是个老者,即就起身,拱他进去坐定。说的不是《西游》、《水浒》,也不是《三国》、《杨家》,却说的是济公长老近日在杭城显化的出迹。莫老者道:“这本新闻,却是新编就的。”倒也细心要听。那和尚看见老者进来听说,却更放出精神,愈加讨好。说着济公一日沉醉之极,已及黄昏,没处着身,一直撞到新街刘行首家投宿,鸨子道:“那有和尚走到门户人家借宿之理?闻得人道‘娼家接了和尚,生意不太顺当’,多有的见了和尚进门,不但不留,还要打个醋炭,烧陌解禳利市神纸。”刘家有两个女儿,二姐已有了客,到是大姐常在外边请去,今早方回,尚是没客。他是酒醉的和尚,将计就计,勉强留他,不怕次日不拿银子与我。况此时已及更深,推他出去,万一巡夜的拿去吊打,也是罪过。就搀着济公,往大姐床内安歇。济公得了睡处,便放倒头,衣也不脱,竟是酣呼一觉。到了天明,拿手一摸,却有一阵胭脂香气,陡然爬起,推窗一看,东方已亮。看见桌上有笔有墨,遂题一绝。诗曰:
暂借妖娆一宿眠,禅心不与欲心连;
只因误入桃源里,认与虔婆五贯钱。
适值昨日有一施主送他五贯钱,济公解而与之。鸨子过意不去,扯住道:“我有昨日剩酒,热了你吃去。”济公也就一日啜尽。于前诗之后,又添一首。诗曰:
从来诸事不相关,独有香醪是我贪;
清早若无三碗酒,怎禁门外朔风寒。
济公写毕,开门一径而去。虔婆听得门响,急起来看,只见一幅两诗。大姐尚是睡着,问时,大姐道:“夜来我也睡着,此时才醒,绝无动静。”虔婆道:“真佛子也。”是日,济公走到西溪永兴寺,要看梅花,进寺要见讲主。长老关着房门,济公在门外,叫了两声不应,一径推将进去,却见长老闷闷坐定,不出一声。济公道:“长老为何着恼?”长老道:“天色渐寒,昨日衣物尽被偷儿盗去,今早着人到西溪街上,闻得郑先生卜得好课,说道‘落了空亡,没处查问’,所以闷闷于怀,有失答应。”济公大笑道:“出家人要财物何用?待他偷去,倒也省得记挂。”长老道:“我积攒许多时,要修殿宇,起造钟楼,今被偷去,不好与外人说,只好肚里得知,故此向着壁角叹气。”济公道:“我来正好与你解闷,有八句话儿,说与你知道。”
哑吃黄连苦自知,将丝就纵落人机。
低田缺水连天旱,古墓安身着鬼迷。
贼去关门无物剩,病深服药请医迟。
竹筒种火空长炭,夜半榴龙画向谁。
讲主听了大笑,曰:“妙哉!俱是双关之意,胸中虽闷,却也宽解许多。”住了数日,却又走到毛太尉家,剐刚掘了新笋一篮。毛太尉道:“济公来,请你吃笋尝新。”济公吃得滋味极美,遂道云:“一寸二寸,官员有分;一尺二尺,百姓得吃。和尚要吃,直待织壁。亏得在太尉处,方得尝新,若在寺中梦也难得,且剩几块持归奉长老。”太尉道:“此是馋物,另将一盘荷叶包了拿去。”遂行向净慈寺来。首座道:“这腌臜孽种拿的不是猪肉,就是狗肉。”济公道:“你们做了三十六个团圆好梦,也不得到嘴。”众曰:“却是甚么罕物?”济公道:“你们没福吃的。”径入方丈。长老道:“出去久了,如何才回?”济公将笋包解开,放在盘里,送到长老面前。长老道:“从何得来?”济公道:“我在毛太尉处取来,孝顺长老。”长老道:“这品鲜味,出家人享用太早,你可写一启去谢毛太尉。”济公举笔写道:
锦屏破玉,偏宜我等斋盂;粉节出墙,已属君家风月。才向泥团掘出,那堪露水烹尝。
趁嫩正好结缘,老了却难享用。使山僧滋味感激,愿施主福禄尝新。
毛太尉得了谢启,也道济公资质果是天成,洵非学力所及。
和尚说到此处,把钹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