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颁发众僧鞋帽之时,赐我八缝履鞋一緉,今将送汝着去,也是老朽一念。”济公笑而受之。就唤烧香汤,要沐浴,穿了衣衫鞋袜。罗汉堂上来报道:“今日午时光梵尊者开光。”济公即于是时趺坐禅椅之上,命梵化取纸笔过来,写下四句偈曰:
六十年来狼藉,东壁打到西壁。
如今收拾归来,依旧水连天碧。
济公写罢,掷笔于地,竟是下目垂肩,悠然而去,乃五月十六日也。梵化大恸一场,时江心寺全大同长老,亦知来送。合斋罢,大同师九十三岁,乃济公长辈,梵化拜求大同扶入龛子。大同一手焚香云:“大众听者:
清和才过昼初长,莲芰芬芳十里香。
衲子心空归净土,白莲花下礼空王。
恭惟圆寂书记济公觉灵,东浙高门,钱塘挂锡,参透远老葛藤,刈尽赵州荆棘,生前憨憨痴痴,殁后奇奇特特。临行四句偈言,今日与君解释。从前大戒不持,六十年来狼藉,囊无挑药之资,东壁打到西壁,再睹旧日家风,依旧水连天碧。到此露出机关,末后好个消息。”大众且道:“如何是末后消息?”
“弥勒真弥勒,化身千万亿。
时时识世人,世人俱不识。咦!
玲珑八面起清风,大地山河无遁迹。”
全大同长老念罢,众皆叹赏。次日,启建水陆道场,助修功德,留住别峰长老,择日发丧,就请别峰与济公起龛。别峰立于轿上递香云:“大众听者:
一百光钱挂杖头,前街后巷恣邀游。
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无钱明日休。
恭惟圆寂书记济公觉灵,裔本玉叶金枝,发祝头陀行者。横说竖说耸动王侯,逆行顺行不羁凡圣。魔王佛子为仇,天堂地狱不收。正好逢场作戏,俄然野壑扁舟。咦!
信步出门行大道,不风流处也风流。”
别峰念罢,众团头轮索起龛,抬至山门之外,别峰走到松林之内,跨上黑虎之背,白虎随着。一个黑猿驮了竹杖,一个白猿提着一对芒鞋,几阵大风,倏忽不见。众人看见,无不称异。就请上天竺宁棘庵长老挂真,棘庵长老立于大轿之上,手指真容道:
“鹫岭西风八月秋,桂丛香内集风流。
上人身赴龙华会,道下真容表玉楼。
济公,济公,觉灵不朽。
一生只爱浊醪,不顾禅师道友。
到处恣意风狂,赢得面颜粗丑。
眼上安着双眉,鼻下横张大口。
终朝撒手痴颠,万事并无一有。
休笑这个形模,那得僧家常有?咦!
现在到了天台,认得梵光面否?”
棘庵念罢,鼓乐喧天,将要迎丧到虎跑寺山门。灵隐寺檀长老带了许多团头,要把龛子抬在灵隐山中安置骨塔。德辉长老道:“济公圆寂于此,应归我山。”檀长老道:“他本灵隐远长老披剃,应归灵隐。况且书记长老,不便入净慈祖堂。”德辉长老道:“我这里人不得祖堂,岂可又入得灵隐祖堂不成?”争执之下,就有许多好事僧人从中鼓煽,挑斗是非,把济公之龛,进退不得。那知济公又显出一个神通,一灵径到太后娘娘面前,谢道:“昨蒙太后娘娘颁发鞋帽之赐,头上脚下俱已蒙恩,只是躯壳没有着落。”却是太后娘娘午间一梦,娘娘即宣张内监来问。张内监奏道:“济公已归天。”娘娘说及此梦,即着内监探问来说,太监访知两山争塔之说,奏知太后。次日,太后特传一旨,分付灵隐、净慈两寺僧人,不必争执,已有旨发京兆尹,择地安塔。京兆尹回奏,虎跑有地,已命地师择吉安置,两边议论方息。到了吉日焚烧,梵化又请宣石桥长老举火。石桥手持火把道:“大众听者:
济颠,济颠,落魄多年。喝佛骂祖,唤死如眠。是天台山李驸马之后,得灵隐寺远瞎堂之禅,以护身符牒为常物,一火还能洞然。以丛林规矩为鄙吝,风狂行遍市廛,迅手写出大道,向人搏换酒钱,倡优队里逆行顺化,至尊宫里劂地捞天。临命终时,坐脱立亡已纳败缺;末后句中,隔凡成圣也是搭虔。还他本色草料,方能扫尽狼烟。咦!
火光三昧连天碧,狼藉家风四海传。”
宣石桥长老念罢,只见龛里先有细细一道烟光,缕缕而起,外火方着,霎时焰起腾腾,舍利迸出如雨,少时烟销焰息。梵化请德辉长老入骨。德辉长老道:“大众听者:
天台散圣无人识,卧柳眠花惹飘逸。
如今脱却臭皮囊,无位真人赤骨立。
记得,记得。平生不露锋芒,末后尾巴露出。咦!
一堆雪骨起风云,大笑出门横玉笛。”
德辉念罢,梵化捧了骨盆。宁棘庵道:“待我与他送骨入塔。念去济公说法,都在长街短巷,尽付酒钱肉账。火烧舍利灵牙,水泻心肝五脏。不撒月底渡心,不殡山腰谷上。今朝洒脱而行,多少风流跌宕。”
宣长老念罢,把骨送入塔内掩就,回丧至净慈寺山门。只见二行脚僧,挑着高担,走进禅堂,放下担子,参了大佛,就向知客师父问道:“小僧要见德辉长老说话。”知客传进,行脚僧将担子打开,取出书一封,又有一包不知何物,送上长老。长老接看,着一大惊,不知为何。后边还有一段,再看便知。《麴头陀传》情节希奇,却与他传特异,看官于此正未可草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