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纲,就是湖丝阿姐,不过最著名,最多数,就是了。其实内中的支派也着实有几种。湖丝阿姐,就是湖丝厂里缫丝的。原来缫丝娘从古以来,很有风味的。可是不错的。‘玉集’,‘长庆集’,‘辋川集’都有题咏的。至于近代的‘小仓山房’,‘雨当轩’,‘疑雨集’,‘留恋阁’,‘花团锦簇楼’,很有几首极得神的诗词曲。”
仙姐儿点了几点头道:“缫丝娘不但是诗料,而且还入画哩。”凤奴小姐又道:“第一等是湖丝阿姐,第二等是纺织厂、织布厂,第三等是鸡毛厂、洋火厂。至于拣茶叶、剪桂圆、滚毡帽、行鞋底、刺鞋帮、洗衣服、点单子、搭锭、捎裂,这许多都是下等的了。”仙姐道:“且慢慢儿的说。这么拣茶叶、洗衣服,我都明白。那个点单子、搭锭、捎裂,是什么工业呀?”凤奴小姐笑道:“这三种名目没有到过上海,果然不知道。然而近年来,就是上海人,只怕未必知道了。何也呢?这三种工业衰落了。做这工业的女子也很少了。这简点单子,却是画家的附属品;上海人家,画的神影。”仙姐儿道:“我又不懂哩,什么叫做神影呢?”凤奴小姐道:“你端的是笨伯了,这神影两字义,也可以会通的了。虽是他们上海人的俗谈,然而意义却很普通。就是我们家影堂里张挂的,祖先的遗容呀。”仙姐儿笑道:“嗄,就是行乐。”
凤奴小姐道:“正是呢。他们上海人画的却很考究,不但光是画一个人,就算了,底下还要画一张地毯。那地毯五彩花纹,都是一点一点点成的,点得越细越齐整,价钱越贵。虽然这是呆板的,耐着心思,不算功夫,不算日子,慢慢的点去就是了。于是画家起了花纹的稿子,雇了女工,细细儿的,慢慢的点去。当时节,靠着点单子做营生的女工,上海直有几千人呢。如今却兴了油画、照相。这女工就少了好些,然而二三百人还有呢。”仙姐儿听了摆头咋舌的道:“上海地方真真难说了。”凤奴小姐又道:“搭锭就是糊纸钱,捎裂就是成衣匠的附属品,专做衣服上的裂缝的,大抵是滚毡帽的女工,兼做的,何也呢?捎裂只在夏天才有,纱葛衣服,这裂要捎,棉夹的衣服不用捎,滚毡帽夏天却没的。毡帽要滚,这是冬令的营生。所以这两门子的女工,可以一人兼做的。你可知道吗?”
仙姐儿道:“懂了,懂了。这一个拿姘头的‘拿’字,直说了两车子的话。第三个又是怎样的奇怪字眼哩?”凤奴小姐道:“这‘拿’字,还没讲完呢。”仙姐儿笑道:“‘拿’字的意义还没尽吗?真所谓大拿而拿了。”凤奴小姐道:“你听着这‘拿’字的一道,也有一定不移的常理,最上等的是一般太太、奶奶、小姐、长三、书寓中的婊子,公馆中的姨太太、姨奶奶,或是坐马车吃大菜,戏园子里去听戏哩,总会里去摸牌哩,都可以拿得姘头,而且还有一件势所必然的事体。假如爱听戏的,就拿唱戏的小旦;爱坐马车的就拿拉缰的马夫;爱吃大菜的就拿伺候的细者;爱摸牌的就拿总会里的账房。这都是超超等的勾当。至于次等的,犹如湖丝阿姐之类,他们的世界,却在说小书的书场里头。说大书的书场上,却没有的。”仙姐道:“说书竟说书了,怎地又要分出大书哩,小书理?”凤奴小姐道:“你不懂得,听我说呢。”要知说出什么话来,且听下文分解。
卷之三十一客馆中不堪回首舞台上引动春魂
话说凤奴小姐道:“这说书的一道,我们这里是没有的,只有上海最兴。所以你不知道的了。至于怎样叫大书哩,小书哩?大书就是开讲《三国志》、《水浒传》之类。小书却是用三弦子,弹着唱着,按着腔调,唱七言词片,唱的都是淫书。犹之‘南楼传’、‘玉蜻蜓’、‘双珠凤’、‘描金凤’之类。倘是浓廉芳唱‘南楼传’;朱耀笙、朱耀庭哥儿两个唱‘双珠凤’;钱幼卿唱‘笑中缘’,这么着的淫秽盲词,那一般要想拿姘头的滥污女人,一窝蜂都到了,于是一般下流男子仿佛苍蝇赶着狗矢似的,累他们忙心的要不得哩。这个去处虽说是次一等聚处,然而上等的也作兴有的,并不是没有,这就是‘拿’字的大概情形。还有叫做打、撩、跳、跌。怎样叫做‘打’呢?就是打野鸡。”
仙姐儿道:“野鸡吗?可是羽族中味儿最嫩最鲜的雉儿吗?”凤奴小姐笑道:“差远了,野鸡者乃流妓之别名也。妓界中在长三书寓之下,花烟妓女之上。若说这个‘跳’字,叫做‘跳老虫’,就是花烟妓女那里去,使二百文钱,快乐片刻儿。他们上海人就叫甚‘跳老虫’,这‘跳老虫’的一件事体,却是最失体面的。稍微齐整点的男子,断断不肯去跳一跳老虫。即使实在耐不得,身上又没有一个银元,够不上打野鸡资本,那末不得已而去跳他一跳,但是跳了一回来,又断断不肯对别人说。那些拉东洋车的,码头上挑杠子的,黄浦里摇划子的,这么样的一流人,那是跳老虫算极体面、最荣耀、很风流的事,须要骄其同类了。说不吹牛皮,昨儿晚上喝了几杯酒,恰好走过一洞去,跳了一只大老虫,的的确确是扬州人。吃我一捎,直捎了十分钟,花了二百文,端的便宜,那一般同类就的企慕得要不得哩。”
仙姐儿笑道:“可不奇吗?这么着的丑事,你怎地知道呢?就是到上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