嗄?”调笑一番。那婆娘同赵元商议道:“你还是外边去混几年。家里你可不用瞻顾,你且还在外边,倘有缓急,我同你设法就是了。”赵元笑道:“俗语说的好:‘头上黑铁塔,家里结实煞。’真真说煞不错的。我也仔细你的意哩我在家中,你好多的不便宜。但是我如今一时头里找不到主人,怎么好呢?”那婆娘沉吟一会儿道:“没法子,无非同大和尚商量去。”
次日,那婆娘换了一身艳服。借着烧香为名,一径来到开元寺望大和尚。大和尚一见那婆娘,把脖子一缩,舌头一伸,道:“听说你的正主儿回来了?所以‘僧敲月下门’的一句诗,不敢高吟了!”那婆娘含着笑,携了和尚的手,一同来到和尚房里,仔细说了原委。那和尚拍手道:“事非偶然也。巧极,巧极!东厢里寄寓的云大老爷,因为省里公举他做叫叫什么的公议局议员。到省里去上任,路过这里,病了五七天,如今好了,立刻要动身,只没个能耐的底下人,又要精通官场体例、识字、做禀帖,件件须要去得过。叫我和尚那里去打这么样全才的人呢?所以又耽延了两天哩。你的正主儿,岂不是件件都去得过吗?”
于是叫那婆娘上炕烧鸦片烟消遣。那和尚便带上门,到东厢来找云大老爷。要晓得这云大老爷是个什么东西呢?原来姓云,号叫寿祥,何州府学生生员。很有两个资财,弃做当商董事。这云老爷花了若干银两,捐了一个同知头衔,便又假弃官场,自命绅士。那些捧热的便公举他商会总董。他又弄了些子“讲章时务”的书籍,一部《清议丛报》、十六本《时务兴国策》装了一肚皮。因此一张口便是“维新变法”。大家听他的谈吐迥异寻常,认他是个“现世的奇才”,只是天神似的尊奉他。他又发起了一个什么学校?什么医院?因此“云寿祥”三个字,轰然一声,仿佛放了一个大驴屁似的响亮起来。
至于省里抚院三司,都知道何州府地面上有这个人物,所以省里试办个公议局,就举他做个议员名目。于是兴兴头的到省里去。路过的去处,很有几个团体邀他演说。他又自命为“演说名家”。大抵演说的一道,都是慷慨激昂、痛切时机,把忠言谠论发挥出来。这云老爷却又不然,终是诙谐调笑,鄙俚粗浅之词。做个璧喻:他曾经研究外交的秘诀,演说出来最是惹人拍手的。他说,外交很容易办,而且处处得占便宜,只消蒙了一副妓女的面皮,把各国使臣拿做嫖客看待。几曾见嫖客得了妓女的便宜去?这是无上高妙的秘诀。这套说词,已说过了十数遍。
那一天到了玉州,也是商会里请他演说,因此借住在开元寺那里。不料,接风筵席忒丰盛了些,他便贪了些口富。半夜肚子里作怪起来,上吐下泻,病了几天。想起身边没个懂得同官场往来信札体式的人,到省去老大不便,想请位老夫子专司其事,只怕费钱。听说官场中原有书禀二爷的名目,因此托大和尚举荐这个人。恰好凑巧,大和尚便把赵元荐了。云老爷问了赵元的底细,着实欢喜,这是的确的在行老手,很是妥当,以为得人有庆哩。
过天,便带了赵元一同起程,向安东省城进发。一日到了省里,就在孩儿巷沈聿人家中住下。那沈聿人同云老爷是姨表弟兄,是个盐务中阔手,正夫人是填房,不过三十来往年纪,有七八分的人才。头里原是聿人看上了眼娶的,所以不嫌他家门户低下,十分迁就。原来这位夫人的娘家姓雷,是个屠户人家。当时呢,聿人自然是十二分的宠爱,把六位姨太太一齐冷了。自从去年,在上海娶了宝树胡同谢家的谢兰云做第七位姨太太,于是只有七姨太太是命根子了。把雷夫人睃也没工夫睃他一眼。
雷夫人原是操刀屠户的女儿,有甚骨子?成日家在城外湖上招来晃去干些什么。原来聿人湖上原有所别墅,唤做“横塘”。雷夫人索性住到别墅去了。聿人也没工夫理会他。很有几个关心的亲友暗暗的同他说,雷夫人的声名很有点不雅致呢,还是叫他回来一块儿住,别放他住着别墅里。聿人听了,只是憨笑。
云老爷虽是没有见过雷夫人的面,然而却也仔细雷夫人的一段情由。又想起七姨太太是上海的名妓,仗着自己的人物风流,面皮俏洁,虽非年少,也不过“六六鸳鸯”之数,却非年老。于是,此番借住他家,心上原有个主见。这且不说破他。
但说云老爷一到省里,头几天非常忙碌,先是上院禀见抚台,抚台姓乜,最讲新法的。就是这公议局,原是乜抚台的主意兴头开办。曾经同藩台商量,岂知藩台未方伯的性质新学家的说法叫做“恰恰成了个反比例”。未藩台不但顽固,而且迷信极深。他上房里供着三尊神模,中间的是南极仙翁老寿星的神模;左首里借的是福星范丹;右首里供的是禄星石崇。每天早起身,用阴阳水洗了脸。什么叫做“阴阳水”呢?江里挑起的水,叫做阳水;水掘地得泉,便是阴水。把阳水烧得沸滚,再把阴水冲下,冲到温和恰好的地步,那末舀在盘里洗脸。问他这阴阳水洗了脸,有什好处?他说:这阳水性质太刚,容易决裂,纯乎阳水洗惯了脸,脸上就样样搁不住;至于阴水的性质,又忒柔和了,容易拉面情,纯乎阴水洗惯了脸,脸上就样样搁得祝这两种面皮俱非因时制宜的利器,所以把阴阳两水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