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也没有个不慨表同情的。本来沈公忧国爱民,当世自有公论,又何能区区小愆,掩其大德呢。”制台听到此处,不禁满面春风,向着钦差拱手道:“小弟这里先谢过了。”
钦差笑道:“此事与制军无干,何劳言谢。”制台道:“话虽如此说,但小弟有心无力,枉事低徊,今得钦差一律成全,代我了其心愿,焉有不谢之理。”当时宾主二人因为意见相投,便谈得格外融洽。后来钦差向制台问道:“此处有一位姓王名镐,号叫颂周的,从先作过臬司,但已是告休多年了,不知此时是否还在?”
制台道:“这位先生,以前也倒听人谈过,大约只在家里休养,从来不干预地方公事的。据他那种行径,很是个性情淡泊、品行高尚的人。不知钦差何故问及?”钦差笑道:“他与小弟是会榜同年,如今来到此处,打算要乘便望看一番,并无别故。”
当下又谈了几句别的话,便作辞走了。再说钦差何以问及王颂周,原来这位薛侍郎虽然身为大员,倒是个实事求是的人,并不沾染官场敷衍的恶习,他此次奉旨查办花牌楼一案,务期要洞明真相,不使其中有屈抑。但是若专凭公堂审讯,其间两造自然是各执一辞,究竟谁是谁非,自己称不起是虚堂明镜,考虑之下,莫若先行询访。不过询访是一层,为事也很不容易,因为倘若不得其人,那时如簧之口,颠倒黑白,自己转而为人利用,岂不是非徒无益,而又害之吗!辗转踌躇,几经思索,后来心里蓦然一动,便想起这位老同年来了。这其中,似受造物簸弄,恍若有鬼神来告的一般,也非尽由于人力。及至向制台一问,又听了那样绝好的批评,于是请教之心,较前愈甚坚切,觉得这位老同年口中说来的消息,一定是非常可靠的。所以打制台衙门回来,用过午饭;便传下话去,打道乡绅王颂周王大人的宅里,只带一名差官,一个执帖的亲随,其余一切仪仗随从,满都不用。
再说王颂周胙日便听得钦差已经到了,心中也很关怀这件事;但跟这位薛侍郎彼此有一层年谊,他竟自不知。此时在斋里坐着,忽见门房走了进来,手执红单帖,进来回道:“钦差大人来拜,并说是有话面谈,定要请见的。”王颂周听了,不禁有些疑讶,及至接过帖来一看,见上面有同年愚弟的字样,便点头暗忖道:“原来我跟他还有这层关系,不想竟自忘怀了。”其实这种事,也并不足怪。因为一榜有好几百人,事隔多年,哪里能够一一记得清楚呢。随即吩咐道:“你先到外面,请轿稍候,我这就出去接。”门房答应退下。王颂周忙到内宅换了公服,带着几名家人,接到大门以外。其时轿子已经落平,钦差见主人出来,立时下轿。但见王颂周控背躬身,肃立道旁,连头也不抬,这种仪注,系属员接待上司,乃恭敬天使之意,不敢用宾主之礼的。钦差走上前去,赔笑说道:“老年兄,你可不要这般客气,倘然如此,反倒见外了。”说着,便先作了一个大揖。王颂周赶忙还礼宾主这才互让着走入大门。进了客厅,又重新见礼奉坐。家人把茶献上,主人又亲自奉茶。钦差道:“老年兄,今日天假之缘,得了这意想不到的聚首,最好把繁文缛节一律删去,小弟不揣冒昧,还想要彼此畅谈呢。”
王颂周道:“钦差如此见谕,实为谦德弥光,但此乃朝廷礼制所关,旧员怎敢放肆。”钦差道:“这话越说越远了。老年兄已是退隐林下,不比有位之人,咱们只论同年之谊,所有名分体制的话,都不必说。倘若一定拘泥,那便是有心见拒,弟也无别法,只有登时告退而已。”王颂周见钦差辞意殷拳,知道是出于一片诚意,便道:“既承如此谆谆命之,小弟只有遵谕的了。”钦差道:“这才不枉今日相访之意。”说着,又微微笑道:“宦海浮沉,阔别多载,只怕老年兄已经把小弟忘怀了。”王颂周道:“不瞒大人说,讲到崇阶日晋,自然是久仰清辉。至于当年,曾叨名榜末这一层,已自有些茫然莫忆,错非今日纡尊枉顾,实在未敢冒认。”钦差听了,忽然大笑道:“老年兄,你这叨名榜末四字,恰是反说了。因为昔日春风得意之际,小弟在名次上本是中得很低的,所谓余子碌碌,等诸目郐以下,难怪同榜之人不能记得。至于老年兄,是誉列五魁之内的,只为中得太高了,所以名姓籍贯,不但一时脍炙人口,而且还要永久的藏之心中,此则小弟尚能记得老年兄,而老年兄不复能记得小弟也。”钦差说到这里,又复大笑不止。
王颂周道:“大人不要这样说。想当年李商隐曾有两句诗,是‘一名我漫居先甲,千骑君翻在上头’。正可为今日咏了。”
钦差听了这两句诗,觉得引用的十分恰当,不由得心领神会,连连点头,把戴的那一枝花翎,都不住的微微颤动,随即含笑向王颂周说道:“老年兄,你如此为我解嘲,越发使人汗颜无地了。”当时宾主二人,少不得又谈了些朝廷近事,伺候的人又给换过了茶。钦差便道:“今日造府奉谒,尚有要言细谈,拟欲假尊斋一叙,不知可否?”王颂周道:“倘不以尊亵为嫌,小弟自当领教。”钦差道:“这又说起客气话来了,如何提到亵尊二字。”王颂周心中暗想,不知钦差要讲些什么话,却如此机密。当下宾主二人,便一同来到时常起坐的书斋内,坐定之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