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是那花最好也是那将开未开之际。”媚香嗔道:“你这话是嫌我是个已开之花不是?”任天然忙说道:“我说的这已开未开之花不是指此,你不要搞错,我是讲那花未曾开足则生机盈盈,还不晓得有多少好处在后头,若开足了,也就不过如此为止。至于你讲的那一层,我生平最是不计较的。
我觉得男女相悦全在心性相投,若是心性不相投,就是男止一妻、女止一夫终身厮守并毫无意味,若是相投,就是男系重婚女系再嫁,其乐趣已要加人一等。所以有一部笔记上说,有个女的嫁了头一个丈夫死了不到半年,他就改嫁,嫁的这第二个丈夫不久也死了,他可矢志守贞,任你勾引逼迫,他也不再嫁、也不偷人。有一个邻居女的问他道:『妇人家守节为的是从一而终,将来可清旌表,你既已改嫁,已算不得节妇,这回又何必苦守呢?』他说:『我也不晓得甚么叫做节妇,甚么叫做从一而终,我但觉得头一个丈夫他同我没有甚么恩情,自然也就没有甚么思恋,第二个丈夫虽然日子也不久,他待我的情分可真令我终身不忘。他死了,我总还当他在生一样,怎么忍去再嫁他人?』其实像这种样子才算真为着丈夫守节。若专为着从一而终,可以博那朝廷旌表、门户光荣,其心并不在他丈夫身上,这种守法只好算为一身名誉起见,守不守皆于他丈夫毫无干涉的。所以我说男女之际总以心性为主,但是心性相投却不能不借重于肌肤相亲,甚么缘故呢?肌肤譬如躯壳,心性譬如灵魂,人的知觉运动全在灵魂。然而没有躯壳你叫他拿甚么去知觉?甚么去运动呢?但是在那种有躯壳而无灵魂的人,可也就索然无味了。”媚香道:“你说的这话却还有点意思。我从前也有两三个客人,说句不要脸的话,不知怎样陪着他睡着,那心全不在他身上,就算上了一回功课。自从碰到你,这心不知怎样的被你迷住了,没有住的时候总想留你住下才了一件心事,及至住了之后,其实也并不是天天要想同你怎么,但是不同你亲热亲热,就觉得浑身不是的,有时不在你身边,那心还是在你身边。有一回,在别的客人台面上竟不知不觉的叫了声任大人,把人家笑了半天,笑的我好难乎为情。这话不是灌你米汤,你也不要笑话我,这大约就是你所说的心性、肌肤、灵魂、躯壳的道理。”两人喁喁切切,不减那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。只见媚香的娘走来说道:“你们两个别着凉,进去吃稀吃罢。有两处来叫堂策,我看你有点醉意,已经替你回报了,吃了稀饭好好的陪着任大人团团圆圆的睡罢。”媚香微笑道:“娘总是要拿人家开心。”他娘道:“通共三个人在这里,还怕甚么羞?”说着大家进了房,吃了稀饭。天也快十二点钟,收拾就寝。这一宵的美满团圆,也不让那一轮皓月。
又隔了两天,王梦笙接到章池客的回信,才晓得范星圃因为他岳家母那位老管事的靳忠甫上年身故,接手的同那萧氏姨太太是姘头,处处偏着萧氏。范星圃放了江西臬司进京陛见的时候,就同着丈母、小姨子一齐到京料理他丈夫的遗产。他小姨子华紫芳姑娘带着几个月的身孕,在车上一颠到京没有两天就小产。他因为要替这小姨子争一分赔奁,所以没有肯把他小姨子的事明公正气的做了,还说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,其实那小产的事京里亲族都已知道。范星圃替他丈人黎氏姨太太出名,叫他的两个得用家人,一个叫侍祥,一个叫曾才,在宛平县递了呈子,告他小舅子串通管事霸吞遗产。萧姨太太也惧怯他的势焰,请人出来说和,情愿将家产平分,各自用人管理,彼此不相干涉。他丈母也想答应。范星圃不肯,定要将遗产分作三份,令他姨弟三人各得其一,还要提出五千银子,作为他小姨子华紫芳姑娘的嫁资,并且要撵掉萧姨太太姘上的那位管事先生。宛平县敢不奉令承教,就依着他的意思判断,那个萧姨太太的姘头,在堂上大受申斥。萧姨太太没法,只得忍气吞声的具了结,心里可甚不服气。那位姘头吓的有一个多月没有敢上萧姨太太的门,等到范星圃出京才得重申旧好。这管事的有一个把兄是在城上当书办的,那天同他谈起这番冤抑,那书办说:“这有何难?你叫你那萧氏的儿子出名,在城上递张呈子,告他一个奸占妻妹,霸争遗产,拿一千银子来,不怕不打上面官司。”那管事的回去同萧姨太太在枕上细细的说起。萧姨太太满心欢喜,就叫他托这书办做呈子,送了一千银子过去。
这书办把呈子做好,叫萧姨太太写了报告自己到城上去递。他却到晚上检了这呈子,另外打了张四百两的银票揣在身边,到那城上都老爷宅子里回道:“这华萧氏的对头是个大有势力的人,别位老爷都不敢动他,只有老爷是向来不避权贵的。所以告到台下,这里有份敬意,说是如果攀倒了这对头,还要报恩的。”这位老爷正因为一笔利债逼的紧,想不出法子来,见了大喜,就替他像那俗语说的“灶老爷上天一本直奉”,登时就带交这位钦差查办。钦差接了这道廷寄,因为带出来的司官,都是些熟习财政讲求兵制的,并没有懂得刑名例案的人,正在踌躇,却好到了江西,这郅太守也将将禀到,钦差晓得他是刑部有名的司官,就传他来见,委他查办,这郅太守就说:“大人委派这事,卑府也不敢辞,但是控涉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