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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3-梼杌萃编-清-钱钖宝-第75页

替他烧烟,跟着他同坐一马车逛园子,只算明做了他的小老婆。有一位鄞县知县交御下来,亏空了八九千金的库款弄到要查追,托人同他商量,他晓得这位知县的小姐长得体面,他说如果肯叫这小姐亲自来借,他就如数借给,这位知县因保全功名要紧,只好把这小姐送去,他留着住了三夜,却照数替这县官交代清了。现在这位县官已升了实缺知府。一位武官因为亏空军饷要正法,同他平素却也认得,晓得他的脾气,叫妻子带了女儿奉送求他挪借,他看那武官的女儿长的并不好,因为念他情急也就留下,照数借了银子救了那武官的性命。这武官目下也还带着营头呢。他这位续弦的太太也是一位乡绅小姐,他看中了托人去说,那边说要做续弦太太,还要一份重重的聘金。他说那都可以,但须要先陪他睡一睡,让他尽一尽兴。那绅士家里因为要攀这高亲,又贪图这份厚礼,好在是他的人,只好让他先过门来嫖了两夜,然后结亲过门之后名为太太,其实也与姨娘无异,甚么时刻要陪他干就得陪他。丫头、姨娘在面前也回避不及的。他有一个内侄女儿才十三岁,父母死的早,他看着好,叫这续弦太太带在身边,每天替他装烟倒茶,捶腰抹背。有一天白日里,他在套间同他这位太太演那葡萄架的故事,正当风鸟高悬,鸾钗斜坠,他忽然口喝,喊这内侄女儿倒茶,这内侄女儿倒了茶来看见这样,羞的放下茶碗回头就跑,他却撇了这位太太就把这内侄女儿抱了回来。可怜一朵嫩蕊娇花竟被他生生攀折,他这内侄女儿悲啼娇喘,辗转难胜,他看了也十分怜惜,就叫人拿了一对赤金手镯,一头赤金首饰,两个钻石戒指,一对老山翠的耳环,送与他这内侄女儿,这内侄女儿见了这些东西也不由的深深下拜,忍痛含羞的收了他这定情钗钿了。诸如此类不一而足,他无论到了哪个码头,看中了的妇女,不问你大家小户就托人想法去说,总是饵以厚利,得了手一回两回之后,他或是送一笔整钱,或是交一个折子按月支付,他以后光顾不光顾也说不定。有人劝他说:『你这淫孽太重,要收敛些才好。』他说:『这算甚么淫孽?
  我生平的女色都是花了银钱来的,他要我的财我才取他的色,彼此说明白两厢情愿,就同做买卖一样有甚么,不像人家诡计花言去骗诈来的。还有些得了人家的色,还要弄人家的财,得了人家的财,还要想人家的色,那才真是造孽呢。』他又说:『财是男子的固有之物,色是女子的固有之物,男子若无财,那就算不得个男子,女子若非色也就成不了个女子,男子若不肯拿那财去换那女子的色,女子若不肯拿那色来换男子的财,那就如孟子所说的:农有余粟,女有余布,岂不有室碍不通之患呢!所以这男子以财易色,女子以色易财是天地间的公理,没有甚么奇怪的。』有人难他道:『像上海堂子里的倌人,那自然是以色易财了,难道良家夫妇也好算是以色易财么?』他说:『怎么不算?你看女人家上自福晋,下至贪婆村妇,哪个不是把那身体让男人家玩诸炕席之上,恣情取乐,却穿衣吃饭无一不仰合于这男子,这不是以色易财么?男子占了女人家的便宜,却要辛辛苦苦的赚了钱来养活着他,无论到哪里去回来的时候,总要带点东西敬献。闺中贫富贵贱都是一样的,这不是以财易色么?不独中国如此,就是泰西的人要想娶妻,必先估量着赚的财产,够不够供应这妻子挥霍?然后才敢议婚,那女子也无不安然坐享这男子的供奉。似乎也还跳不出这以财易色、以色易财的圈子。』看他这种议论,奇是不奇?却也没有地方可以辩驳他呢!”曹大错道:“我看这人倒很有可取,他的这骄奢淫佚原不足训。但是他肯带这种奇论,并不说那种遮掩隐饰的话,就是个光明正大的人。他那造孽的地方,也就如日月之食,民皆见之。不像那些名公、巨卿、大儒、宿学,嘴里头讲的是仁义道德、礼议廉耻,对着人装出那一种正容厉色、岸然道貌的样子,暗地下新台之丑,敝笱之羞,呼蹴不辞,供养必吝,真是无所不为。而且这种人在那失意的时节,虽枕边爱宠不妨举以让人;到了得意的时节,即故交亦复视如陌路;当那人炫赫之时,舔痔吮痈,不羞妾妇之行;迨那人落魄之后,投井下石,顿忘故旧之欢。要同这位罗公比较起来,真不啻虎豹狗彘之别。”任天然道:“大错,你要不骂人就不错了。”
  曹大错道:“你说我在错处在骂人,我说我的错处在不骂人,我骂的这些全不是人,我要不骂这些不是人的人,去骂那些是人的人,那就不错了。”达怡轩道:“你倒越骂越甚,我们吃酒罢。”杨燕卿道:“曹大人其实也还不错,我们虽不懂,但觉得一个人做了甚么就是甚么,何必要那么口是心非的呢?譬如,我们已经做了棺人,谁不是贪图两个钱,让人家追欢买笑的。若要拿腔做势说甚么『清贞』充甚么『节义』,那不是自欺欺人,徒惹人厌么?”管通甫道:“满牀飞,你到底被曹大人追了几回欢,买了多少笑,也要跟他学着骂人。”杨燕卿要来打他道:“老蔬菜你专门拿我开心,我不收拾你一回你不晓得厉害呢?”管通甫连连告饶。只听得外头警钟乱鸣,大家惊道:“哪里火起?快去看看。”究竟这火在甚么地方?等做书的派人到巡捕房,同那保险行打听打听再说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