尔恹恹成玻范星圃想起这位德化县妇科医道甚好,从前紫芳小产之后带了点病,到了江西就是请他医好的,这回还是请他罢。就写了个条子,叫家人拿了帖子去请,那知这位县官做了缺,于公事极为认真,与在省间住的时候不同,请了几次都推说事忙竟未肯来。这位华氏太太病势日重一日,另外请了几位医生吃的药,都如石投水,不到一个多月竟尔红尘撒手,紫玉成烟。这范星圃碎轸重悲,柔肠欲断,也只得敛以相棺暂停闹市,这九江道只差帖送了一个香楮,说是感冒了不能过来。全似庄是成服,那天就来慰问过一番,这回也还送了个幛子来行了礼。那德化县是为要站本府的班,才赶过来吊了一吊。倒是任天然刚从姜堰回来,觉得同寅面上,正在失意的时候,不肯冷落,也赶来吊了。此外九江的官员也还少,竟没有一位登了门。范星圃想起当日初到江西,虽是一个候补知县,却因为抚台赏识,到省就委了院上文案,不但同寅州县里头争着恭维,就是些道府上司,也没一个不纡尊相待。后来,署庐陵调首县补东乡更是宦门如市,应接不下,那次断弦回到省里,开了一个吊抚,藩臬都送幛子祭席亲来吊奠,那同寅的幛子竟挂到无地可容,勉强露出一个下款,门薄上的客有四五百位。动身进京的时候,过这九江道府县及所有当差的委员,哪个不来相送?这回放了臬台那更不消说了,这位九江道台,自己再三相请到他衙门里吃酒,说是教弟内人自己做的菜,并不是厨子弄的,无论如何总要请廉访耽搁半天,赏一赏光,我那时才勉强去应酬了一趟?
今儿连幛子也不送,吊也不来吊。这位德化县那时在省里当发审差使,晓得紫芳有病,托着首县保举他精于妇科,我才请了他来看看,早请早到晚请晚到,一天几次都不嫌烦,每次见了紫芳,总是恭恭敬敬的请一个安,叫声二太太,弄的紫芳都不好意思,后来,还是紫芳催着我替他说了这个缺。这回请了他几次,一次也不来。今天开吊转了一转就走了,人情势利世态炎凉竟到了这个地步。无怪当日猿背将军见呵于霸凌醉尉,青莲学士被斥于华阴县官,似此路鬼揶揄,真令英雄短气。我范星圃有一遭重上强台,再看你们这班人的胁肩谄笑罢!想当道之中最关爱的莫过于梁培帅、洪中堂,现在正是掌权的大军机,去托托他们当有法想,就切切实实的写了两个禀帖寄去。接到复信也都很关切,但说必须外头找位督抚奏一奏,里头方能为力。因想两江制台是浙江同乡,去找找他当可有济。到了南京见了那位制台,也很赏识他的才具,答应先替他奏留差遣,叫他自己做个稿子。他做了奏稿送上去,那位制台看了也很合识,正要缮留,那位制台已经奉旨开缺。他看无可指望,只好仍回江西,听见贾端甫到了湖北臬台任,在那位两湖制台面前言听计从,心里想去找他。这天全似庄替任天然饯行,就请范星圃作陪。席间,范星圃把这意思同他两位商量,任天然道:“听说这位制台是进人,找他怕没甚道理罢?”全似庄却极力赞成道:“这位贾廉访做官真可佩服,我在上海同他虽只聚了半天,看他那器宇与人不同,议论皆有经纬,他那平日的立名、砥行、洁己、动民,更是朝野皆知,将来必为一代名臣。现在是这位两湖制台奏请简放的,那还有不相得的么?这位制台爱才若渴,最肯破格用人,以星公如此才望,去了无不投契,再得贾廉访从旁揄扬必然重用。现在这位制台的圣眷最隆,无论因甚么事体罢官的,只要这位制台一言无不立时起用。你看前回一位广东道台,不是已经开复了么!星公到了那里,定能指日再起,可以拿得稳的。星公既然要去找贾廉访,我却有件事体奉托,去年在上海会见贾廉访,听说他一位少君还未完姻,我的女儿今年十七岁了,我自己教的识了几个字,读了几年书,差不多的信总可以学着写写,我内签押房的信札书籍总是他收拾,颇为井井有条,就持家的道理也还懂得些儿,便中请同贾廉访提一提,如果贾廉访不嫌高攀,就求作伐无不从命的。”范星圃听他说的甚为动听,就决计到湖北去,说:“这冰人我定要作成,今天就算预领的吃媒酒罢!”任天然也是个世故甚深的人,心中虽觉得不以为然,却怎肯打断他们的兴头,也就不再劝了。
范星圃回家筹划筹划,可怜他官虽升的快,财却不见多。他那华氏夫人娘家的家私,所有实产都被那宛平县断回一点未曾得到,他母女随身所留能有几何?除了衣裳首饰之类,拼凑起来总共余了不过万六七千金。那个玲儿,虽尚未正名收房却已有了几个月身孕。范星圃把要到湖北去的话同他商量,玲儿也说很好。范星圃道:“我这趟去恐怕不花点钱总不行,我带一万银子去,预备六千银子在银号里生生息,留你用,余外的我带著作盘川。”玲儿道:“我一人的用度有限,你功名的事要紧,再多带点去罢。”范星圃道:“我不够再写信来取。”范星圃本意要想把他寄在全似庄衙门里暂住,那晓得他还没有预备动身,已得了全似庄简放直隶正定府的喜信,只好同房东商量了与他暂时同住,托他照料照料,那房东也很诚实满口答应。范星圃布置妥贴,全似庄因为要交卸动身,留着他盘桓两天,好在范星圃的事体本是可迟可早的,就等着全似庄交卸,到省里打了一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