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家触在他气头上,必无好处,只得打点逃走。一想常德原籍,万万去不得。别处虽然都有世交,但很容易走漏消息。只有上海颇可安顿,而且还有自己相识的妓女媚月阁,现住那里,听说挂牌在迎春坊,不如先去寻她,日后再作理处。主意既定,便教小厮回去,牢守秘密,待日后老爷悔悟寻找我时,再告诉他我在上海,不得有误。
自己又到一个知己朋友处,借了数百元现洋,作为盘费,又请这朋友替他汇款接济,然后搭火车先到天津,再趁轮船到上海来,幸已来过,认得路径,一个人寻到迎春坊,会见媚月阁,恰值伯宣在此摆酒,得与众人相会。琢渠听了振武一番话,暗想目今方凯城独掌大权,何等势焰。京中一班运动家,往往有耗费钜金,还不能得他父子一回顾的。不期他家兄弟相争,振武只身南遁,听说他弟兄十五人中,振武最有才名,平时深得老头儿宠爱。目下虽然被振声谗言所中,但他父子天性,日后终有回悟的一日,必然召他回去,宠爱如常。此时正在困苦之日,而且天幸落在我的手内,岂可轻易放过。若能将他巴结上了,不但自己将来可得绝好差使,还有一班运动家,若知我与振武交好,自然都来求我做引线,那时的报酬,管教一生吃着不荆他现今还未得住所,若照媚月阁的主意,让他别处认了房子,我虽然也可不时去巴结他,但终觉疏远一点。恰巧我家楼下,还有一间西厢房空着,不如让给他住,他若中意固好,若不中意,我便把自己房间让他,料他决无不肯之理。那时既在一起,尽可尽力巴结。倘若我有事出去,还可教我女的伺候伺候他。日子长了,再和他拜弟兄。这一来根深蒂固,便可靠他一世了。想罢,带笑说:“原来如此,大少爷未免太无兄弟之情了。老大人目今虽然误听人言,日后不难水落石出。四少爷休得挂怀。讲到住屋一层,舍下尚有余屋,地方亦甚清静,并无闲杂人等进出。四少爷如不嫌隘陋,便下榻舍间何如?”
振武道:“这也并无不可。”旁边媚月阁也说:“四少爷若能与贾老爷同住,果然比别处认房子好,不但使唤人便,而且贾少奶奶与我也是小姊妹,还可不时前来望你。你有贾老爷相陪,也可不愁寂寞。”振武听说笑道:“这更妙极了。”琢渠闻言,喜不自胜。正是:但善吹牛真本领,果能拍马大英雄。欲知后事,请阅下文。
第二十二回拍马屁吮痈舐痔杀风景叱燕嗔莺
贾琢渠家住新闸蔓盘路鑫益里,租着三上三下的屋子。自己住在楼上,楼下本租与一个房客。一月前房客搬了出去,至今还没有人接租。琢渠把一间厢房改作书房,一间空关着,楼上正中是起坐间,左为卧房,右边也搁着一张铁床,是预备给亲戚来家时过宿的。这夜琢渠同着振武来家,先请他在书房中坐下,自己上楼唤他少奶奶下来,与四少爷相见。这位贾少奶,今年二十六岁,母家姓吴,原籍苏州人氏,本是个小家碧玉,在十年前父亲故世时,她母因度日艰难,再醮了一个丈夫。这吴小姐虽然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,却秉性高傲,不愿靠着假父过活,自己出来混入莺花队里,在金阊门外作那卖笑生涯。虽说是贱业,却颇有独立性质,比一班随着阿母嫁人,自甘做拖油瓶的,高出万倍了。混了几年,资格渐老,一来她人品出众,妖艳非凡;二来她心地聪明,应酬周到。居然芳名大噪,吴王台畔,算得是株数一数二的名花。一班阔客大老,冤桶瘟生,自然趋之若鹜。吴小姐的营业,也就蒸蒸日上。无如苏州人,原有个苏空头的别号,场面上架子十足,其实还不能打一个对折算账。吴小姐生意虽好,开销颇大,忙忙碌碌,仍不能积起钱来,因此颇有迁地为良之意。恰巧有几个花姊妹,要往北京去做生意。
吴小姐一想,素闻北京是个大人老爷出产的所在,这班人多金善嫖,最肯挥霍,听说上海很有几个时髦倌人到北京去发了财回来的,我往日也有北上营业之意,只因不得伴侣,恐人地生疏,故而未往。如今有他们几个人进京之便,我何不结伴前去,到了那边,也可同落一个班子,免得寂寞。看生意好多混些时,生意不好再回苏州,有何不可。当下与那几个花姊妹一说,好在这班人操业虽贱,然而在同辈中,颇肯互相提携,不比时下一班做大买卖大交易的,往往同业嫉妒,互相倾轧。当时都各赞成,吴小姐也就拚挡行具,轻装北上。到得那边,才知这地方只空挂一个名儿,那时还在前清时代,这班大人老爷,虽说爱嫖,其实还挟着一种做官的目的。不过借着嫖院为运动之地,前门八大胡同一带,南都金粉,北地胭脂,何可胜数。内中有几个和王子贝勒,军机大臣相与的,自有一班运动家捧着大块子金银,前去报效,还和下属见了上司一般,仰承意旨,逢迎维谨,偶得欢心,美缺立致。其余一班中下等的妓女,大都门前冷落车马稀,反不如苏申间还有些空心大老官来往。吴小姐幸得有几个熟客在京,生涯还可称得不恶,若和一班红倌人相比,可就有天渊之别了。
匆匆日月,倏忽已是数年,吴小姐手中也有了几千银子衣饰。她因久历风尘,沧桑转眼,自己也将及花信之年,便存了一个择人而字的念头。这时节贾琢渠正在财政部,当一名三等科员。亏他一张大口,在外间极力狂吹。有些不知底细的人,都当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