振武脚后小凳上,握着两个粉团儿似的拳头,替他捶腿。振武见了琢渠,也不招呼,只和贾少奶奶讲话。贾少奶也是如此。只有珠姐叫了声贾少爷回来了。琢渠答应说:“回来了。”一面就在他少奶奶脚横头坐下,少奶奶缩腿不迭说:“阿哟,你把我的腿坐得好疼。”琢渠笑道:“我并没碰着你的腿,你又要在四少爷面前冤枉我了。”
振武笑道:“你们夫妇俩,难道一辈子不碰腿的么?这句话我不能相信。”说得琢渠夫妇和珠姐三个人都笑了。振武又问琢渠,因何这时候才回来,我在西安坊花袭人那里,等了你不少时候,归家还未及一刻钟呢。琢渠道:“今儿散席,才只十点半钟。因贪看戏法滩簧,所以迟了。我今儿在席上,已把伯宣那件事给说破咧。”振武道:“你也太口快了。”说到这里,少奶奶已将手中的一筒烟装好,不管他们说话不说话,把烟枪塞在振武口内,振武只得衔住枪头,吸完了这筒烟,才继续前言道:“他若知道是我泄漏的秘密,岂不要怨我吗?”琢渠笑道:“四少爷放心,他非但不怨你,还感激你得了不得,说你宽宏大量,成人之美,真和古之君子,一般无二,本欲登门拜谢的,是我替你辞了。”振武喜道:“亏他还能明白好歹,也不枉我一番用意。”
琢渠道:“他虽然明白好歹,还有一班不明白好歹的人呢。他们的说话就两样了。”振武惊问他们说些什么?琢渠道:“他们说四少爷乃是假仁假义,心中并不愿意,不过勉从媚月阁之意而已。”振武不悦道:“这句话是谁说的?”琢渠道:“自然是不认识四少爷的人说的。认识你的人,岂有不知你脾气之理。”振武道:“那也只可由他,是非自有公论。我难道为着一个妇女,还值得和朋友吃醋吗?”琢渠道:“话虽如此,但四少爷也须设法洗刷洗刷,不能任他们诬蔑。”振武问用何法洗刷?琢渠道:“我有一个绝妙法儿,不但可把外间浮言扫除干净,还可令伯宣夫妇,一辈子忘不了你的情意。只消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,那时人人都知四少爷能全友谊,不顾私情。伯宣夫妇,想到成婚之日,有你在场,如何忘得了,你岂非两全其美吗!”振武笑道:“此法虽妙,但他纳妾,何须用什么媒人,多此一举,岂不给人笑话。”
琢渠道:“那有何妨。这一来更可显得四少爷潇洒不群,作事别致。而且伯宣知道你肯屈尊介绍,不知怎样的欢迎呢。”振武大喜道:“就是这样办罢,不过须要姓赵的下一张请帖,不然变作我自己挨上去的,未免太难为情了。”琢渠听说,暗暗欢喜,连说那个自然。次日琢渠到官银行,会见伯宣,却并不告诉他振武业已答应,只说昨夜我把你所托之事,问过方老四,看他颇不愿意,似乎暗中让你不算,你还要他明让,未免太不顾全他的面子了。伯宣急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你可曾替我向四少爷声明没有?”
琢渠道:“自然对他说明,你不过要借光绷绷场面之意。他听了虽然没甚说话,但也未曾答应。看来这件事,很有些辣手。也是我自己大意,没瞻前顾后之过。”伯宣问这话怎说?琢渠道:“我们都是知己朋友,不怕你见怪的话,你与方老四虽然相识,不过同了几次席,并无特别交情,要他干这种大事,如何能行。况且他是官家子弟,自有一种官家遗传的特性,先讲礼物,后讲交情。若无礼物,就是至亲骨肉,也未必肯轻助一臂,何况与你是个初交朋友呢!”
伯宣点头道:“这句话果然不错,无论何人,在京要想谋一个差使,得金钱运动之力居多,而且位置之高下,也看运动费多少为转移。交情两字,原是欺人之谈。莫说他们做大官的,就是我们略得些官气的人儿,也何莫不然。这里银行中的员司,逢时过节,多少有些馈送给我,我得了他们的礼物,将来遇有什么过失,似乎不便和他们认真,否则便要公事公办了。但我这件事,与官场交际有别,怎好使用那运动手续呢?”
琢渠笑道:“我又没教你把金钱运动,像振武这种人,就使你送一二万银子给他,都不在眼内,我看你还是备一份礼,约值一二千银子,让我带去,私下送给了他,只说谢他成全之力,不必和他提起做媒两字。隔日你再下一张媒人请帖,那时他已受了你的厚礼,势不能再为推卸,即使推卸,我也可硬教他答应了。”伯宣吐舌道:“一二千银子的礼,不太重么?”琢渠笑道:“你要结交大人物,如何可以算校况且媚老二手中,也有几万私蓄,你娶了她,连人带物都是你的,就给方老四分了些去,你也未必吃亏。而且这回你和姓方的有了来往,将来他进京之后,还可走他脚路,运动更好的差使,前程万里,岂不是都由这一份厚礼上生发出来的吗?”伯宣大喜道:“这个礼买什么东西送他?你看还是绸缎好呢?珠宝好?”
琢渠道:“二千银子绸缎太多,珠宝又似乎太少,我看还是送吃的东西为妙。方老四最喜欢吸鸦片烟,你就买十只大土送他,目下土价、每只不满二百两,十只也不到二千银子,他们爱吸烟的人见了土,就是性命,一定十分欢喜。此礼一送,包你这件事他一定答应,决无留难。你只消明天准备媒人帖子送去便了。”伯宣更喜道:“恰巧有个朋友把一箱大土托我代卖,现在帐房内,不如分他十只,马上给你带去。”琢渠喜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