呸,你们女流之辈,有何见识。就使我不当面打发他,也决不许他两人再在一房间内捣鬼,你瞧我的手段便了。”
如海说罢,洒脱了薛氏的手,走到外书房内,气愤愤的坐下,抽出一张信纸,磨了一砚池墨,执笔在手,想写封信给光裕,教他远处他方,不必再来缠绕。又因光裕是读书人,不容易打发,自己生意信虽然写惯,但对于读书人的信,从没写过。况且这封信和办交涉的公文一般,稍有不妥,定遭驳回,不能不加倍慎重。好容易思索多时,才勉强凑成了一封信,自己默念一遍,觉得言言有理,语语中肯,不由的自己点头称妙。也不另加信封,就教松江娘姨拿进去,交给陈少爷观看。松江娘姨依言,送到李氏房内。那时光裕还同邵氏讲着话,见松江娘姨递给他一张字纸,不知就里,展开一看,只见上面写着:君子自重。男女居室,人之大伦也,男女授受不亲,君子不夺人之所好。汝我叨在至亲,况我乃汝之舅父耶。汝小舅母年轻无知,汝宜原谅之也,汝不能转念之也。汝若转念之,是禽兽而男盗女娼者也,可乎不可乎!今与汝约法三章,汝来我家,客堂书房,汝可坐也。老太太房间,汝可进也。舍此之外,汝不能去也。如欲去者,面斥莫怪矣,勿谓言之不预也。切切此白。钱如海鞠躬光裕看了,不解所谓。思索多时,才知他用意所在,不觉面涨通红,忙将信纸揉作一团,塞在自己裤袋内。邵氏问他谁的信?光裕回说不是信,不知松江娘姨在哪里拾来的一张旧字纸儿,毫无意思。说着站起身道:“我还有别事,就要去了,这药你每天三顿,调给你家太太吃,不可间断。吃完之后,可教松江娘姨带信,我再替你买来。”
他说这句话,隐含着自己已被如海干涉,不能再来之意。想起数月苦功,化为流水,不禁一阵心酸,几乎流下泪来。邵氏那知其意,只答应了一声慢请,光裕出房,也不上楼辞别薛氏,急急走出他家大门,回转身把右手紧紧握着拳头,向内空打了几下,学着翠屏山石秀的口吻道:“我再也不来了。”里面如海亲见光裕走了出去,知是一封书的妙用,心中暗喜,得意洋洋的走进李氏房中,在邵氏面前一立,手指着台上的药瓶道:“这东西从何而来?”邵氏冷冷的答道:“都是你外甥光裕拿来的。他虽然一片好意,我却不敢再用他的药了。”如海冷笑道:“你怎知他是一片好意,看来他待你好得很呢。”
邵氏一怔道:“少爷,你这句话从何说起?他为什么待我好?我与他有何关系?他不过是你的亲戚,因见老的有病,送了药来,你说他不是好意,难道倒怀着歹意不成?”如海道:“这有什么不容易明白的。譬如有个男子,对着一个女人,今天送香水,明天送花粉,面子果然是一片好意,请问他暗底里究存着个什么意思呢?”邵氏听说,气得面色改变道:“他送的是药,怎能以此相比。况且这药又不是我吃的,他送了来,我怎能不受。若不受他,岂不得罪了你家的亲戚!你若怕他不怀好意,为甚么不教他不上门呢?”
如海道:“对咧,适才我已写条子给光裕,命他不必再来。他从此以后,未必再有这张老面皮进门,只愁你记挂他没处相会罢了。”邵氏怒道:“你今儿这些疯话,究竟从哪里说起?谁又记挂着什么?”如海呵呵大笑道:“梅子已经黄熟了,还要卖青呢。好规矩的人儿,当年怎样和我相识的?”他这句话不打紧,只气得邵氏浑身发抖,无言可答,心中只觉一阵难受,两行珠泪,不知怎的,从她眼眶中直冒出来。如海冷笑一声,径自回身出房去了。邵氏放声大哭。李氏本已睡着,此时被邵氏哭醒,睁开眼睛说:“咦,好端端的怎又哭起来了?人生在世,心须要放得平,你不想想,当年我二人何等困苦,自你嫁了这里少爷,才得有吃有穿,色色受用,你还有什么不称心的,时常啼啼哭哭,若被少爷看见,岂不生气。快快放安分些罢,免得累我这口老米饭吃不成了。”
邵氏听了,益发难受,也不做声,自己拭干了眼泪,向李氏点点头道:“娘睡一会罢,我上楼去了。”李氏道:“上楼也好,但你千万莫再哭了。须知少年人都有一个喜星,喜星最怕的是哭。你若天天多哭,把喜星吓跑了,那时交着晦气星,可就一生一世,没得过快活日子咧。”邵氏并不回答,低着头出来,预备回到自己房中,痛哭一场,以泄胸中闷气。她卧房本在楼上,上楼时须从老太太房门口经过。老太太见了她,高声道:“新奶奶,这里来。”邵氏不敢不依,应声入内,见老太太正靠着窗摺锡箔,面前点着一枝香,这是老太太日常的工课。大凡老年人,多有一种迷信。老太太自信天年不远,深恐在阳间虽有儿子赚钱给她用,到了阴司,没人赚钱养她,所以趁自己尚在阳间,把儿子给她零用的钱,买了许多锡箔,先行积蓄,预备死后,在阴司做一个鬼财东。她这银锭制造厂开办以来,出货着实不少。大筐小篓,也不知藏着多少。而且只只锭内,都有她亲口念的心经。据说有锭无经,阳世虽没分别,到了阴间,就大有高下。譬如银子没有成色,用时不免折扣。老太太格外考究,亲自加工制造,所以没一只不是银水充足,杂色全无的。闲话休提。再说邵氏走到里面,站在老太太旁边道:“太太唤我何事?”
老太太道:“今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