昏,胸中一股怨气,由脑门中直迸出来,额角上汗出如蒸,把手中的活计用力向地下一,牢握着两个拳头,狠命在桌上一捶,嘶声哭道:“你说的是什么话!你当我是何等样人,我虽然出身贫贱,却还略知大体,也不是朝三暮四之辈,若要干坏事,在当年一个人的时候,早已干了,又何必嫁了你,再做这种无耻勾当,你这些话究从哪里听来的,信口诬蔑,你得交还我一个来历,我死也情愿。”如海笑道:“照此说来,你倒是个规矩的人了,不知当初又怎样和我相识的?”
邵氏听他又提起这句话,有如万箭穿心,禁不住泪如雨下,咽喉中好似被什么东西堵着,张口结舌,半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如海见此情形,心中得意非凡,摇头晃脑的道:“如今你还有何说?往日你这张嘴很利害,今儿怎的不开口了?我也没工夫同你多说,请你今夜睡在床上,自己想想明白,究竟我冤枉你没了有?”说着又呵呵一阵狂笑,走了出去。邵氏悔恨交作,怨苦填胸,哀哀痛哭了一会,想起如海这般无良,处处不留余地,自己并未干甚坏事,他竟信口诬蔑,任意轻亵,究竟一个女子须仗丈夫相信,方能相安度日,他这般猜疑,焉能随他终了。只恨自己当初一着之差,至今后悔无及。想到这里,便欲自寻短见,了却残生,免得再受他的欺侮。又一转念,自己一死原不足惜,李氏年高抱病,教谁赡养,自己又万万死不得。但如海如此无情,我不知道他,倒也罢了,既已识破他的面目,如何再能跟他度日。若说改嫁别人,却又大乖素愿,更不免被如海说一句现成话。只可还我本来面目,婆媳二人,相依过活。不过今我已非故我,当年还是清清白白的,此时已多一重痕迹,死后何以对亡夫于地下。一念及此愧汗遍体。想到净修当日,亦与我同一境遇,大约都是前生夙孽所致。她如今皈依佛门,忏除孽障,我何不也学她的样,削发为尼,长斋绣佛,有何不可。
她这夜并不安睡,回肠九转,思来想去,觉得只有出家一条路,最为妥当。主意既定,愁苦顿忘,次日清晨,取一柄剪子,藏在身畔,往长寿庵中。那时净修正带着一班尼僧做早课。邵氏也不招呼她,一脚走到李氏房中,李氏见她清早就来,面有泪痕,惊问所以,邵氏把如海和她淘气之事说知,却把自己立志出家一节瞒过。李氏好生愁闷,劝她以后不必再来,我在这里,有净修师太照应,可以无虑,你万万不可任性,必须依从少爷的意思才好。邵氏也不做声,待净修做罢功课,进来见了邵氏,笑说今儿新奶奶来得怎早?邵氏含糊答应,私把净修招到僻处,悄悄将如海待他不良,自己意欲削发从她修行等情告诉了,净修听了,连连摇手道:“这个如何使得!你却比不得我。我当时已没人把我当人看待,山穷水尽,才不得已而出此下策。你不过暂时和少爷不睦,日后自能和好,决不可存这个念头,绝自己的后望。”
邵氏见她不允,更不多言,推说更衣,走到床后,战战兢兢,摸出剪子,心一横,就把万缕青丝,一齐剪断。剪断之后,一阵心酸,不禁放声大哭起来。净修闻声上前一看,吓得魂不附体,连连顿足道:“新奶奶怎的这般想不开?如今如何是好?”李氏惊问何事,净修高声回答道:“新奶奶把头发剪下了。”
李氏一闻此言,急得从被窝中直蹿出来,不意她脑伤未复,猛觉一阵头眩身子向横里一倒,从床上直栽至地下,顿时晕了过去。净修慌忙唤进几个佛婆,将李氏搀扶上床,用开水灌救。一面多方劝说邵氏回家。邵氏那里肯依。这边李氏已被众人救醒,她也不说什么,只把两手握着拳头,捶自己的胸膛,口拉着宁波腔,哭她的儿子。净修急得无法可施,只在房中团团旋转,口念大慈大悲广大灵感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,忽然走到邵氏面前,双膝跪下道:“我的好新奶奶,你饶了我罢。你若不回去,你家少爷向我要人,教我怎样回答?”邵氏见了,心中十分不忍,慌忙将她拉起道:“师太休得如此,少爷不能向你要人,他又没把我交待你。他若来时,自有我出场同他讲话,决不拖累你便了。”
净修见她固执,暗想只有教如海自己来接她回去,别无他法,即忙一个人奔到钱家,如海才起身洗面,见了净修说:“师太清早起,来此则甚?”净修上气不接下气的将邵氏到她庵中剪了头发等情说知,如海听了,反和没事的一般,哈哈一阵大笑道:“她想把做尼姑这个题目挟制我吗?很好很好。我昨儿已答应她自由,她爱怎样便怎样,拜烦带你一个信给她,教她以后也不必再进姓钱的门了。”净修不防他说出这几句话来,顿时心中大怒,很替邵氏不平,暗想这种没情义的男子,理该早些和他割绝了才是。当下气愤愤的回到庵中,对邵氏道:“你就在这里住下罢。”又向李氏道:“你也不用哭了,你家这位姑爷,简直不是个人。”接着把自己去见如海,如海所答的话说了,这种人决不能靠他过日子,请你们安心住在这里,三餐淡饭,总有得吃的,何必到他那里吃荤腥受气恼呢。李氏也无别话。自此以后,邵氏便在长寿庵中住下,披着一头短发,跟净修吃素念经。
李氏有净修请的医生替她医治,脑伤也日见平复,渐能起床。婆媳两人,安居无虑,比在钱家时快活许多了。钱家少了个邵氏,最得意的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