执,必欲文明行事,尽可另谋别法,小弟无不从命。”咸时被他一下大竹杠,打得昏天黑地,底下另谋办法几句话,都没听清,只答应了几个是字,也不敢再多说话,深恐说下去讨出更大的口气,更不得了。又见他既不斟酒,也不添菜,自觉坐着乏味,只得起身告辞说:“亲翁若遇汪先生,拜烦替我代谢他的厚礼。恕我有事,不能登门道谢了。”
运同点头答应。咸时走后,运同唤他妻女出来烧饭。吃饭时,便将咸时来讲,要想不费一钱讨我家翠儿等情,对严氏说了。又道:“他还说得自在,教我也不必费甚妆奁,他自己意欲赖却茶礼,所以我有心敲他一敲,要他全金六礼,四百块钱代茶,二百块门包,看他怎样拿得出。”说罢大笑。严氏道:“那个你也未免说得太多。六礼只须三金三银,也就够了。四百块代茶,却少不得。因我们得了他这笔钱,也不是干没,仍旧要买了嫁妆陪过去的。门包可大可小,那里有什么一定,你怎的要他二百块钱呢?”
运同笑道:“我不过吓吓他罢了。就是门包一文不要,就这三金三银六礼,和四百块钱的代茶,恐他这个穷鬼,今生今世,也罚咒拿不出呢。”
他夫妻二人讲的话,句句都被他女儿翠姐听在耳内。她素知未婚夫家景况艰难。久存忧虑,今闻父母之言,益信男家贫困,难以迎娶。口内不言,心中颇怪父母。既因相好,将自己许配秦家,现在秦家为着家贫,不能迎娶,父母谊属姻戚,礼该竭力帮助。一切浮文使费,在能可省却之处,自应力为节灭,缘何像有深仇夙恨的一般,偏偏故意留难,大言恐吓。就照母亲说的三金三银和四百块茶礼而论,加上一应开销,非七八百金不办。阿翁依人作嫁,那里来此巨款。未婚夫尚未赚钱,要他手中挣起这七八百金来,不知还要隔多少年代。虽然自己并非急于出阁,不过铃荪和她从小相爱,订婚以来,更形亲密。人非草木,谁能无情,自然盼望着早绾同心。今因财力不济,好事中阻,洞房花烛,还遥遥无期。想到此地,不免中怀忧虑,愁上心头。晚饭只吃得浅浅半碗,即已停筷不进。待她父母吃罢饭,帮着收拾碗筷,各色停当,回到房中,在灯下刺了一会绣,又觉这不可告人的隐衷,一一涌上心来。心内一杂他念,手中做的活计,也不期而然的针线错乱,翠姐不敢再做,意欲早些安睡,以驱愁魔,无如愁魔一物,不枉顾则已,既来即安,永不肯舍你他去。翠姐睡在床上,心中仍不能忘怀此事。她把两眼阖得紧紧的,拚命想睡,怎奈越是要睡,越睡不着。只有那栗碌愁肠,在她腹中缠来绕去,仿佛和栗梳妆台上摆的那具自鸣钟滴搭之声比较速率一般。翻来覆去,直到后半夜三点多种,人也因倦极了,才渐渐睡去。次日一早便醒,披衣起来,觉得头上有些昏沉沉,知道为着夜间失眠之故。但在父母面前,仍强作欢笑,不敢露出丝毫倦容,恐被他们见了盘问。午饭托故不吃。运同夫妇因他女儿时常多病,有时整天不进饭食,司空见惯,不以为意,也不疑及她有了心事。翠姐平日饭后,以刺绣为常课。这天她深恐一坐定又惹愁思,故欲做做粗活,排遣忧闷。便把自己和父母换下的衬衫裤还未雇人浣洗的,寻出几件来亲自洗涤。严氏见了说:“你放着罢,何必自己动手呢。”
翠姐答道:“我因换的衣裳不够了,趁空儿自己洗洗,省得雇别人洗,不但花了钱,还不称意呢。”严氏无言。翠姐天性好洁,洗衣格外仔细,一盆衣服,洗到近黑,还没洗完。严氏恐她太辛苦了,忙将她止住,翠姐揩干双手,顿觉浑身骨节,都酸疼起来。严氏道:“如何?我教你不可太劳苦,偏不肯听,现在该知道老人的话不错咧。快回到房里去歇歇罢,少停做好夜饭,我唤你起来吃就是。”翠姐依言。她才走开,外间有个人推门进来。严氏定睛一看,见就是他未婚婿铃荪,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小纸包,便道:“铃官,你书坊中公事完了?”苓荪道:“正是。翠妹妹在那里?”严氏道:“她因适才洗衣裳洗的乏了,才往房中休息,你自己进去看她便了。”铃孙本是走惯的,登登登奔到翠姐房中,翠姐横在床上,想起自己满腹心事,竟没个人可以告诉。一般邻家姊妹,年纪和我相仿的,去年适了人。小的一个,听说下月也要出阁。现在他父母帮着他置办嫁衣,何等兴高采烈。自己不知前生有何罪孽,被造物所忌,颠倒至此。一念及此,不禁流泪满面。忽然有个人直冲进房,倒把她吓了一跳。仔细观看,才知是她未婚夫铃荪。她和铃荪素以兄妹称呼,此时恐被他看出面上的泪痕,忙装做倦眼惺忪模样,两手在眼角上一抹,趁势拭去泪痕,一翻身坐起,强作笑容道:“铃哥哥,你吗!我险些儿被你吓了一跳。”说时见铃荪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纸包,知道又是买来给她吃的酥糖。铃荪知道翠姐爱吃酥糖,每来必带此物。翠姐见了,暗说:唉,你休这般高兴了,谁还愿意吃什么酥糖,大约你还未知昨儿这件事,倘若知道了,不知要灰心到怎样呢。想到这里,心中一酸,觉得两眼眶中的眼泪,就要流将出来。翠姐恐被铃蒸看见,慌忙仰面含住眼泪,假意说:“阿哟,天色又黄昏了。”
翠姐虽然这般生心,岂知铃荪早已知觉,昨日咸时回家,本因铃荪在旁,不过将自己和运同所讲的语,告诉严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