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话,手脚免不得慢咧。那天何尝不是被你多讲闲话误的事,现在你快给我梳头,有话少停再讲不迟。”梳头的听说,哈哈一笑道:“这就叫月大不怪怪三十咧。”从此她也不敢多说闲话,急急替吴奶奶梳头。原来妇女梳妆,都有一定次序,吴奶奶梳的是散风凉头,必须先将缚线扎好,盘了上去,用钢针扣住,然后可以抹粉涂脂,画眉点嘴唇的修饰面上,再后便是解缚线,掠鬓脚,修得一根乱头发也不露在外面,方可谓极梳妆之能事。不过吴奶奶别的还不打紧,只有自己一张脸,最关重要。讲到她二十年前的皮色,本和羊脂白玉一般的。无如近年来为几两福寿膏煎熬过甚,以致绝嫩的皮肤,渐渐变了苍老。她怕如玉到来,破她的本来面目,故迫及待,急于梳头。及至娘姨替她盘上发股之后,她自己也手忙脚乱的画眉毛扑粉定当,见如玉还没有闯来,不觉心中大定。一面教梳头娘姨解缚线,手脚放慢些儿不妨,休得毛手毛脚,弄坏了我的头要重梳时可就费事了。梳头娘姨见她忽急忽缓,心中颇为不解。这个闷葫芦,直到后来如玉来了,方才明白。如玉来时,已将三点半钟。吴奶奶预先嘱咐粗做娘姨在门口守候,所以不用叩门。娘姨见了如玉,低声说:“少爷来了吗,请进来罢。”说着让如玉进内,自己闭上大门,也不通报,引着如玉直上扶梯,走到吴奶奶房门口,娘姨撩起门帘,叫声:“少爷走仔细。”
如玉见吴奶奶身穿梳头马甲,当顶心扣着条丝带,在领下打一个结,似前清官场戴大帽的帽扣相仿,一边鬓脚已梳,一边鬓脚还没梳好,雪白一张脸,映着镜子,眉梢眼角,逸采横飞,和眼笑的说:“你来了吗?请这里坐罢。”如玉诺诺称是,走到吴奶奶梳妆台旁边一张凳上坐下。吴奶奶仍放正头,让梳头娘姨替她掠鬓。如玉目不转瞬的看着她。吴奶奶虽然面朝着镜子,却也不时偷眼斜望如玉,有时眼光相触,彼此都各微笑无言。一会儿梳头的将鬓脚掠光,吴奶奶解去顶心扣的丝带,含笑站起,脱下梳头马甲,对如玉说:“你不觉得厌气吗?”如玉笑道:“并不厌气,我最爱看人梳妆。”吴奶奶笑道:“大约你在那边看惯的了。”如玉脸一红道:“那也未必。”吴奶奶大笑道:“说甚未必,常言道水晶帘下看梳头,原是极妙风光,难为你也能领略。”说时小丫头端菜上来,吴奶奶又道:“今儿大约你还没用饭,不嫌粗肴,请在我这里便饭如何?”
如玉道:“此时已近四点,我午膳早吃过了,奶奶请自用罢。”吴奶奶假意哼了一声道:“我知道了,你少爷是要陪那边奶奶用饭的,这是我自己冒昧的不好。”如玉忙道:“并非为此,我委实吃过饭了。不然,陪你奶奶吃饭,我也很愿意。”吴奶奶摇头道:“我不信你的话。你若当真,今儿多少我陪吃些。”如玉恐不答应,惹吴奶奶生气,只得坐下陪她吃了半碗饭。幸得吴奶奶饭量很窄,也只吃得浅半碗饭就饱了。如玉本预备着饭后吴奶奶告诉他昨夜所讲的话儿,不意吴奶奶像忘了一般,始终不同他提起一句反将许多不相干的话和他问答,如玉好生着急。正是:秘事未闻心忐忑,柔怀欲吐话支离。欲知后事,请阅下文。
歇浦潮 (合集5) 海上说梦人著
第五十七回进密告意中人来写绝据心头肉去
慢言如玉情急,便是吴奶奶心中也何尝不急,欲将玉玲珑和小松这件事告诉如玉,使他灰心于玉玲珑方面,自己好乘机笼络,以遂数月来眠思梦想的心愿。只因如玉还没开口问她,她若急于说了,恐被如玉看出她希图自利,故意离间他二人的情爱。其实也是做贼心虚,如玉今天到此,明明为着讨取昨日那话儿的回音而来,焉有疑他之理。当下如玉趁吴奶奶呷着菜,没向他提出别的话头之时,先发问道:“昨夜奶奶答应我,今儿到府上来,有句话告诉我,不知现在可能告诉我了吗?”吴奶奶闻言,呵呵一笑道:“你不提起,我倒忘了。这句话教我着实为难得很,告诉了你,我和她要好姊妹,未免对她不住,不告诉你,累你奔来奔去,又很对你不住,所以我昨儿还想了一夜心事,真教人左右为难。现在你又特地到我家来问这句话,谅来不告诉你不行的了。我虽然告诉了你,你可不能到她那里讲起我告诉你什么什么,那个你可对我不住了。”
如玉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
吴奶奶笑了一笑,将椅子向前移一移,凑紧如玉,附耳将玉玲珑如何私识小松,如何约吃大菜,自己因此事有关名誉,未肯同往,现在据说她已招小松回家过宿,见你去了生厌,或即为此缘故。自己因那一次没肯伴他们吃大菜,他们已顾忌着我,所以我于他二人近来究竟有无意思,却并不知道。吴奶奶添头画足的说了一大篇,把自己脱卸得干干净净。如玉听说,呆呆不语。吴奶奶慌忙拍他的肩膀说:“你千万不可动气,这种事上海滩上本是常有的。我虽然是个女子,却很知道女子的坏处。年轻的妇女,心思没一个不是很活的,往往得新忘旧,把男人气得要死。然而他们如此行为,自己也并无好处,到底终不能得着心腹朋友,日后有了年纪,方能明白。不过男人方面,又没一个不是爱年轻妇女的。”说时偷眼瞧如玉,见他仍呆呆出神,吴奶奶不觉慌了说:“你这般容易生气,我不该告诉你这些话的。倘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