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好的东西,莫如服安神药水,其奈家中并无此物。教人去买,一定要惹他们动疑。次之如生鸦片烟,也颇有效验,不过很难下咽罢了。这东西家中倒有现成的,因她虽没烟瘾,却时常欢喜抽几筒玩玩,故此常年预备着。即忙开厨,取出烟缸,看看里面,还剩四五钱烟,死一个人尽够有余了。当下她先把房门锁上,一想不好,我在里面落锁,少停死了,外面的人不能进来,惟有毁门而进,将来岂不要赔偿房东损失。还是开了锁,虚掩着门,横竖底下人没我捺铃呼唤,不上来的。我死之后,他们也容易发现,省得多捱时候了。于是徐奶奶重复开了房门上的锁,然后倒一盅茶,和入烟缸内,一阵调,早已匀和。徐奶奶心一横,就此呷上两口,觉得舌头上一阵苦,直透入心中,又酸又苦,不知还是药性发作的快呢,还是什么缘故,顿觉头昏脑涨,四肢发软,冷汗横流,热泪直涌。幸亏神志还清,晓得就要死了,不肯倒在地上弄脏衣服,自己摸到床沿横卧,睁大眼睛等死。
岂知等了一回,仍旧没死,不过舌头上愈觉麻木,腹中也格外难受。徐奶奶一想,不好,这样死法,不知要死几天几夜。而且如此难熬,死也大不值得,不如换一个死法罢。当下意欲挣起身来,岂知生烟入肚,现在已略有点儿发作,横着犹可,坐起来马上头脑晕眩,眼前发黑,不觉又倒将下来。徐奶奶好不着急,幸床上装的电铃就在手旁,捞着了一阵乱捺,惊动楼下娘姨丫头,一同奔了上来,见少奶奶如此模样,都不知为着何故。徐奶奶见了他们,口都不能开了,用手指指台上,众人见台上一只烟缸,内盛半缸浑水,方知奶奶吞了生烟,大家手忙脚乱,不知如何是好。丫头说:“吞生烟要用肥皂水灌的。”娘姨道:“请个外国医生来为妙。”丫头说:“请医生虽好,只恐时候太久,还是先用肥皂水灌的好。”
娘姨说:“好虽好,不过这里老爷是出门的。奶奶又没亲属在此,你若把肥皂水灌坏了她,打算怎么样呢?”丫头被她一句话提醒,就此不敢主张用肥皂水灌了,说:“这样就去医生罢。”娘姨道:“不但请医生,还得找几个奶奶要好的小姊妹们来此才好。请医生也得洋钱,奶奶现在正在昏迷时候,她所有的东西,我们也不能擅动,免得日后少长少短,当句闲话。你想想奶奶最要好的姊妹是哪几家,让我去请她们来,再商量别样。”丫头道:“我看奶奶平日,小姊妹往来的虽多,讲知己的,只恐一个都没有。或者王公馆二小姐与她还密切些,但不知究竟是否真心要好。她家离此并不十分远,你不如先把她请了来,再作道理罢。讲到医生,是一刻也迟不得的。没有钱,那边红十字会,有时可以不用化钱,你只消多拍他们医生几句马屁,就肯来了。最好你先跑一趟红十字会,然后再到王公馆,那就可以万无一失了。”
娘姨依言,急忙赶到红十字会,请了医生,然后往王公馆,给二小姐报信。王二小姐昨晚赌了一夜,睡到此时方起,还未梳头,听报徐奶奶吞服生烟,有人来请,她倒颇具热心,当时来不及梳头,匆匆带着娘姨,赶到徐家,那时外国医生已到,却和她家丫头一般主张,先用肥皂水灌她,呕出腹中的烟水,就有救了。他们去时,正当徐奶奶呕罢,靠在摇椅上,丫头在旁扶着,恐她跌倒。痰盂就放在面前,预备再呕,二小姐见她面如白纸,两眼下闭,涕吐狼藉,比之往日一朵花似的,大不相同,心中颇为怜惜。叫声姊姊,徐奶奶睁开眼睛,见了二小姐,不胜惭愧,即忙低下头去。二小姐问她为何寻此短见?徐奶奶不听犹可,一听眼泪和潮水般的直淌下来。二小姐见了,大大不忍,劝她道:“这几夜你输的固然不少,不过赌钱输输赢赢是常有的。今日输了,明日就可赢来,何以出此下策?”
徐奶奶听了,索性放声大哭起来。二小姐知她必有缘故,再三盘问,徐奶奶方把珠宝掮客的金刚钻这件事告诉她,二小姐听了,也不免摇头道:“姊姊不是我怪你,你这桩事干得太没脑子了。常言门角里疴屎,怎可不图天亮。现在事已至此,我们做姊姊的无论如何,一定要设法替你帮忙,你千万不可再想到歪路上去。明天珠宝客人来了,你可教她到我家来,我自有话儿发付他,你放心便了。”徐奶奶十分感激。二小姐因天色将晚,自己尚未梳头,夜间还有许多正事,急于回去。临行,再三叮嘱徐奶奶,在家宽怀,迟至明日,必有回音给你。徐奶奶连连道谢。是夜王二小姐到赌场上,果然将徐奶奶这件事发表,并说她现在急难之中,我们做姊妹的不能见死不救。彼此讨论之下,周七太太出主意,替她打三天头钱,了这件事,但不知谁肯借地方,尽这三天的义务。华姨太太说:“明天本轮流着我请客,既有这种事,我情愿移后三天。这三天倘没地方,就借我家亦可。点心等供给,索性都由我尽义务,不在头钱内扣算便了。”
众人听说都称赞华姨太太热心,当夜议定,次日,王二小姐先着人通一个信给徐奶奶,徐奶奶自然欢喜。珠宝客人来了,也不同他多说,教他到王公馆去。二小姐有话对你讲。珠宝宪法人见了二小姐,二小姐老实不客气,将徐奶奶一情一节告诉他听了,并说我等小姊妹们,现在已设法替她了这件事,决不少你一钱。你也不可性急,去逼徐奶奶,逼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