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张妈替她梳了头,外面已送进早膳。邵氏将她婆婆唤醒,问她可要吃早膳,李氏腿际转侧十分疼痛,便说不饿。邵氏也只浅浅的吃了半碗薄粥。陈太太却吃了四碗有余。用罢早点,碗筷还没有收下,忽然外面皮鞋声响,只见如海同着个洋装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,那人手中还携着一只皮包,邵氏知是昨夜所说的外国医生,故也并不回避,看如海带他到李氏床前坐下,顺手把皮包放在枕边。李氏伸出右手,那人一手把住她的寸关,一手在怀中摸出一只钢表看了一看,点点头似乎会意。又问李氏伤在何处?李氏说是伤在右腿膝盖,那人将李氏身上所盖的棉被揭开,用手轻轻在她右膝盖上按一按,李氏禁不住呼痛。那人对如海道:“这位太太膝盖骨已碎,很不容易医治,只恐还要耽搁些时日,最妙住到医院中去,每日早晚两次看治,或者可以早些时收工。”如海道:“很好。”
李氏惊道:“医院中去吗?那可不行。我宁可把这条腿烂了,决不愿意到医院中去的。”那人道:“太太不必固执,医院中并不怠慢你老人家的呢。”李氏道:“我都知道,这都是外国人设的圈套,哄我们进去,想割我的腿合药,我焉能上你们的当。”如海道:“这些都是别人哄你的话,医院中何致割人腿合药。况且这家医院,乃是我开的,并无外国人在内,你不信问我家姊姊。”陈太太也道:“他的话并非虚言,这医院委实是他所办。那年我病了,也曾住过半月,果然没有一个外国人在内,你尽可放心前去便了。”李氏还有些不信道:“倘若我一个人进去,他们给我些迷药吃了,仍把我的腿割去,如何是好?非得有个人陪我去住着不可。”
邵氏接口道:“婆婆放心,我也决不让你独自一人,到医院中去的,我同你前去便了。一则令你安心养病,二则我也可服侍于你。”如海道:“嫂嫂同去更好。若说服侍的话,那边使唤的人多着呢。”李氏此时也没甚话说。如海心中暗喜,亲自送那外国医生出去,命他火速前往收拾两间清洁上等房间,须要如此如此。医生领命去后,如海回到自己房内,把王氏婆媳赴院养病之事,向薛氏说了。薛氏因邵氏与她丈夫日渐亲热,巴不得她早一日离开眼前,闻言正中下怀,因道:“你还要替她们热心什么,昨夜若不被那小寡妇忘闭大门,今天也不致失窃了。还有那只细磁金鱼缸,也被那老不死的磕碎。她自己跌伤了膝盖,正是自作自受,眼前现报,谁教她们爱管闲事的呢!”
如海皱眉道:“你这些话未免太不讲情理了,人家又不是久惯替人开门的。便是老的跌伤,也是为着帮我家的忙,你怎不怪自家娘姨们大意,反怪起别人来了?”薛氏鼻管内哼了一声道:“是啊,你说得好大方。可知他们趋奉你为着甚事?为的是你多向个臭钱罢了,你还在睡梦里呢。”如海很觉不耐,也不同她多讲,回身下楼,命人雇了一辆马车,以便送王氏婆媳前去。不一时马车来了,邵氏得悉,忙将单夹换洗衣服打了一包,余物仍锁存箱内。自己又到老太太及薛氏房中辞行,薛氏免不得假意留恋,又道:“你们此去须要保重身子,过几天我命秀珍姊妹到院中来探望你,待老的一好,赶快回来,我们盼望着你呢。”
邵氏道谢出来,扶李氏上了马车,一同坐着,缓缓地向那行仁医院进发。这行仁医院在三马路跑马厅东首,房屋很大,名虽是医院,内容却与客栈相仿。院中主任医生,便是西医黄可安。病房分上中下三等。上等房间居住的一大半不是病人,都是些大家闺阁,贪这地方比客栈清静,兼之交通便利,出入自由,所以颇有些人,以养病为由,借住在他医院内,往往一年半载,乐而忘返,可见他院中自有一种特别好处。院主钱如海,原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儿,只消房钱无亏,管他有病没病,因此别家医院生意清淡,他们院中时有人满之患,这也不在话下。那日如海预先命黄可安收拾两所上等房间,王氏婆媳一到,可安便带着他们到预备下的房中亲看。邵氏见布置清洁,很为满意。李氏却耽心着右腿被外国人割去,见了黄可安,更觉战战兢兢,坐立不安。不多时如海来了,一见王氏婆媳,满脸堆笑说:“你看这地方好不好?”李氏没口称赞道:“果然是洞天福地。”
邵氏也说非但房屋轩敞,而且布置清洁,养病人居此,最为适宜。如海听了,颇为得意,即在身畔摸出金表观看,失声道:“阿哟,十二点钟敲过了,你们还没用饭呢。”忙走近墙边,把柱上装的电铃按了一按,外面铃声大振,早有个穿白布衫的佣姐进来伺候。如海命她取墨盘过来,提笔点几色菜,叫她吩咐外面当差的,快到隔壁老半斋去叫。自己又摸出一块洋钱,命她往大马路王宝和打二斤上好花雕,余多的钱,可在广东店中买些腊肠烧肉回来。佣妇答应去后,李氏便说:“又要劳少爷的神了。”
如海道:“那又何妨。昨儿半夜三更,累二位起来,我愈想愈觉对你们不住这小小东道,打什么紧。况且我自己也没吃饭,正是一举两得。”说着笑了。李氏问他这医院办理情形,如海道:“这医院在先本是英国医学博士达克逶赫拉司所创办,前年赫拉司博士回国,临行时把这医院盘给我接办,我便请了黄可安医生经理院事。黄医生新发明一种戒烟自然丸,极为灵验,因此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