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房,送到手中,做伙计的居然变作东家,日后来千去百,没一个不是我的财产,未尝不是一桩乐事,何犯着为一点小不忍,便宜保险公司众股东,害了别人,还害自己,未免太不上算了。此念一起,恶心肠就此取消。回到药房中,将银行簿藏好,催他们赶快开夜饭出来吃了,脱下衣裳,适适意意安睡。夜间也没人再来扰他的好梦,这一睡直至次日金鸡三唱方醒,记着如海叮嘱的说话,急急起来,收拾停当,带着昨儿那张收条,赶早到保险公司等开门。王先生来得最早,见了他笑说:“杜先生你好早啊!可是讨银子来了?我们的账房先生还没来呢!请到写字间里坐罢。”
鸣乾随他到写字间内,王先生开抽屉取出纸烟敬他,又亲自倒一杯茶奉给他,问他早点心可曾用过?这里叫点心倒很便当的。鸣乾见他殷勤,起初还以为他们对待客人,自有这种规矩。记得从前同接头保险的时候,他不是很大模大样的么!何以现在倒反客气了?猛想起昨儿默士教我送些银子给他,大约今天这场客气也打从昨日那句话儿发生,不觉暗暗好笑。王先生告诉鸣乾说:“账房中银票早预备好了,只等账房先生一到,就好拿的。杜先生这一场火,倒也损失得不少呢。”鸣乾道:“何尝不是。现在土价逐渐涨高,再捺三年五载,说不定有对本对利好处,如今不过捞回了本钱,还要贴却许多开销。譬如连日烦劳你王先生多次,我也一定要送你些茶酒钱的。”王先生听到这句话,连屁股上都有了笑容,笑道:“那倒随便,我们真所谓无功受禄,倒谢谢你杜先生咧。”鸣乾也就笑了笑。王先生即唤小厮去看,账房先生来了没有?回报道:“刚走进来。”
王先生亲自引导,带着鸣乾到账房中,替账房先生介绍。账房先生听是来取赔款银子的,也非常恭敬。原来保险公司中人,对于作成他们交易的主顾,倒也不过如此。惟有遇着讨赔款银子的客人,却异常巴结,你道为何?原来主顾上门,所收保费都有定额,也是公司中的进款,与伙友无关痛养,自然不在他们心上。讲到讨赔款的客人,犹如上彩票店领中彩的红票一般,于例扣之外,还可索些酬谢,故此人人恭维,个个巴结,把鸣乾弄得十分不好意思。账房先生随即开出清单,注明四十二万九六扣头,赔银四十万另三千二百两,扣告白费十四张报纸,各登一个月,每张一百二十元,八扣合银子一千零八两,净找银四十万另二千一百九十二两,整整齐齐一张庄票。鸣乾看过,别无他话,取出昨儿如海给他的那张收条,交与账房,又在收银簿上签了字,拿了庄票,打算兴辞。账房先生见他老实不客气,只可自己开口说:“杜翁,尊驾的赔款,虽然有四厘扣用,但却是公司中规矩,并非我们众朋友的。我们账房中人,讲句俗话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杜翁这回赔款数目很大,我等众朋友很欢迎你,想必你杜翁也很明白的,这规矩并不是敝公司创格,各家都有。杜翁不妨出去打听,不过多少并无一定,随客人的意思,赔得多酬劳多些,赔得少也不妨酬劳少些的。暂时我们并非要你马上拿出来,不过请杜翁吩咐一句,多少数目,改日或者我们到府走领,或者杜翁着便人带来,都随便的。”
鸣乾听了,晓得这笔使费也省不得,横竖可向如海开账,不要他自己花钱,落得爽爽快快,答应道:“如此我奉送五百两银子便了。”账房先生嫌少道:“还要请杜翁高升。”鸣乾一想,你的心也太狠了,五百银子还嫌少,我再加了你的,王先生名下也要加添,只恐出了一万限额,难以交代。因对账房说:“请足下原谅,小弟也不过代人经手之事,就是五百两,也硬替别人作的主。倘若嫌少,小弟无权再加,不如索兴将前议一并取销了,待和前途讲妥了,再给你回音罢。”账房听说,恐连五百银子也不得到手,慌忙答应道:“就遵命五百两罢,但请杜翁早一日送下,以便支配。”鸣乾说:“迟至明日,我一准送奉便了。”账房大喜称谢。鸣乾出来,觌面遇见默士,笑问银子拿到了没有?鸣乾说:“拿到咧。”默士对他使个眼色道:“我的几时呢?”鸣乾道:“你今天饭后来拿好不好?”默士想了一想道:“饭后这里要开股东会,我没工夫,还是夜间到药房中看你罢。”鸣乾说:“很好。”
彼此分手。鸣乾回转药房,看钟上正交十点,晓得外国银行此时已开门办事,即取解银簿,把四十万零二千一百九十二两银子庄票写上。他原略识洋文,亲自送到银行中,和外国人接头,并在签名簿上,留下海记西文字样,并加盖如海给他的那个图章,以为日后支银凭据。手续完毕,回店午膳。又写了几张银行划条,一张五千两,预备默士晚间来龋另填两张五百两的,教默士带给王先生账房二人。写好银票,盖了图章,看看解银簿,又翻翻划条簿,再将那图章把玩了半天,心想这几样东西,在我手中,我便有支配这四十万钜款的权柄,可惜是一个过路财神,三天五天之后,仍要被如海收回去的,我此时倘若黑一黑良心,倒很可带这四十万银子逃走。不过自己还想在上海吃饭,下不落这一条辣手罢了。当时他本欲将燕贵等一班人的银票,一并填好,一想且慢,此时给他们银子,一则未免太爽,二则他于我一方面的秘密,虽不能全知。只恐已有几分明白。银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