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谁也不心中欢喜。
但别人虽然欢喜了,那燕贵老板,仍有一点儿不受用。他并不是愁着财产丧失,也不是恸那学徒阿憨死于非命,皆因他吸烟多年,使惯的一条老枪,幸亏危急之时,随身携带,未遭劫数,其余烟盘家伙,都已付之一炬,此时住在栈中,鸦片烟虽然有处去挑,烟具栈房中也有现成的,惜乎一切家伙,都已损坏,外加十分龊龌,那有他自备的考究。燕贵干净惯了,昨儿用的时候,已觉百分难受,一想横竖此间乃是栈房,住了一夜,明儿便要走的,就是不干净,也只好熬一天了。今朝听鸣乾教他再住几时,一想别的不打紧,惟有这烟盘家伙如何再熬得住!想起日前到鸣乾药房去时,见他账房中也有一副很精致的烟具,他是不吸烟的,置此以备不时之需,我何不带了烟膏烟枪,到他那里借他那精美的烟具一用,吸过了瘾,再回栈房睡觉不迟。他黄昏时候,本有一顿烟,此时居然老实不客气,带着烟盒到药房中吸烟。
鸣乾见他来了,却也未便赶他出去。闻知他因栈房中烟具肮脏,不甚合用,所以到此借吸,须得过了瘾回去。鸣乾晓得要他吸过瘾,及早也须十一二点钟,虽然他抽他的烟,和自己没甚关碍,但他今夜还约着默士前来取五千银子,自己适才告诉燕贵,说赔款尚未领到,若被默士一来索取酬谢,岂不当场露出马脚。因此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。趁燕贵吃烟的当儿,修了一封书信,留给默士,说今夜友人邀去有事,不及候驾面谈,深为抱歉,所附银钞三张,五千两奉酬足下,余二纸各五百两,一送贵同事王君,一送贵公司账席某先生,请分别转交为荷。下署一知字,连同预先写就的三张划条,封在一个信壳内,唤一名学徒进来,说这封信放在这里,少停某人来此寻我,你说我有事陪朋友一同出去了,将此信亲手交给他,不可有误。吩咐既毕,看燕贵烟还未吸罢,笑问他每一顿要吸多少烟?燕贵丢枪坐起,回言那也没有一定,最要紧的是临睡时候一顿,非有三钱不兴。这一顿只须三五筒已足,便不吸也不打紧。不过吸了之后,吃晚饭便觉香脆,否则席上虽有山珍海味,吃下去似乎淡而无味罢了。”
鸣乾道:“如此你现在已过了瘾咧。”燕贵回言是的,鸣乾道:“难得你大驾到此,我适才已吩咐厨房中另添几样小菜,所以吃晚饭还有好一会耽搁,闲着没事,不如一同出去吃一盅茶罢。”燕贵听鸣乾待他这般客气,为他来了特地添菜,心中非常乐意,口中说杜先生何必为我添菜,实在不敢当之至,一同出去吃茶很好。当下鸣乾穿起马褂,陪燕贵同到四马路青莲阁喝茶,看看野鸡,谈谈闲话。直挨到八九点钟方回,一问学生,知道默士已来,将信拿去,心中暗喜。又闻钱老板曾有电话来寻他讲话,自己不敢怠慢,慌忙摇将过去,恰值如海亲自接话,问他开销之事如何?鸣乾略述一遍,如海教他赶紧弄清楚了,也好丢却一桩心事。鸣乾诺诺连声,摇铃断了线。如海划自来火燃一支雪茄吸了,在书房中踱来走去,思量鸣乾那里,开销各项,本来是极容易之事,手续并不烦难,因何他故意捺着,不肯当时弄好,莫非他心中存着什么意见么”
想想别的没有什么对不住他之处,惟有这回酬劳他一爿药房,似乎太轻了些。不过自己预算下来,这四十万银子,偿还亏空,委实没有多少余头,虽然此番往来奔走,都是鸣乾一人之力,理应多送他几万现银,怎奈这笔趸款中,倘若提出数万,就要不够开销,费的许多心思,仍然不能洗清积垢,岂不冤枉。早知如此,理该将此保险之数,放得大些的,多少是一般手续。倘保了六十万,赔出来岂不宽裕多了么!真所谓人心永无知足,如海此时不胜后悔。楼上他夫人薛氏,知道丈夫早已回家,开出晚饭,打算等他上来同吃,差小丫头下楼唤了数次,如海仍未上来。薛氏等得不耐烦了,只可亲自下去唤他,见他紧皱眉头,踱来走去,知他正想心事,不敢上前惊动,呆呆站在一旁。如海一眼见了她,问她做什么?薛氏道:“饭也冷了,唤你怎不上去吃呢?”
如海摇摇头说:“现在我肚子不饿,你先吃就是。”薛氏笑说:“你又在那里转什么念头?连饭都不想吃了。”如海道:“你们女人知道什么,我自有我的事,告诉你也不相干,你尽顾上楼去吃饭便了。”薛氏含嗔道:“你的脾气真是天下少有的。从来夫妇之间,都有商量,惟有你从没在家中讲过一句心腹话。不论多大多小的事,和盘藏在肚里,你算严守秘密,可知道妻小原非外人,说出来也未必致于替你告诉旁人的呢。”如海不理睬她。薛氏讨了一个没趣,赌气自回楼上用饭去了不提。如海转了一阵念头,开铁箱把他所有的许多股票,一齐搬出,摆在写字台上,遂一观看,想拣几张不甚发达的橡皮公司股单,补送鸣乾,拍拍他的马屁,好教他心中满意。岂知拣来拣去,他这些股票,都已藏了多时,为此不知耗却几许心血,受了多少风浪,虽不知日后那一家公司发达,那一家公司倒霉,但设或分给鸣乾的几张,刚巧涨了价,岂不要自己怨煞。因此觉许多股票之中,没一张舍得送人的,只可仍旧收了起来。越想越无主见,心思用得多了,身子也格外疲乏。
看钟上将敲十二点,肚子倒不觉得饥饿,意欲上楼去睡,免不得又要被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