呆,不知如何是好。秀英说:“娘,那天杜先生教你搬东西,不是有几箱银器和古董,还没搬么?不知现在搬可来得及?”一句话提醒了薛氏,慌忙打发人去,雇一部塌车来。要知钱家自如海死后,马夫早已停歇,所剩只阿福一个车夫,还有一名小厮,女仆除松江娘姨阿翠丫头之外,另有一个粗做,一个梳头娘姨,今天恰巧小厮不知溜向那里玩耍去了,阿福、松江娘姨差出在外,家中只剩三主三仆,六个妇女,叫那粗做娘姨去雇塌车,她也不知塌车行开在那里,只向马路上乱跑。剩那梳头娘姨,脚小伶仃,阿翠又是没气力的,谁也不能将箱笼扛抬好了,端整上车,眼巴巴望那拉塌车的小工来替他们扛抬物件。好容易等到粗做的将塌车唤到,拉车这班小工,听要他们扛抬物件,又不免都要敲竹扛讨价钱,等到讲价定当,正待动手,来了许多巡捕包打听,奉命前来封门,不许移动物件。先把塌车赶走,再教屋子里这一班人都出去。因见她们都是女流,许她随身携带零星物件,不准拖大包小裹。薛氏至此没奈何只得同她两个女儿,收拾些细软的。幸亏贵重物件,早藏在铁箱内,送往宝昌路存放,但家中这些东西,那一桩舍得丢掉,此时懊悔没听鸣乾的说话,预先将东西搬空了,岂不甚好。还有这住宅,当初造的时候,自己曾出主意,令匠人如何如何盖造,称心合意,满望子孙万年基业,何期今朝有屋不能再住,被他们钉门加封,以后永远不能再进此屋,这都是丈夫早死的不好。有他在世,谅不致被人如此欺侮。一念及此,肝肠俱断。母女三人,号啕大哭起来。连那梳头的粗做的同阿翠三人,也都拖着自己的被褥,手捧衣包,哭哭啼啼,宛如一群逃荒难民一般模样。
巡捕见她们出去了,也不管三七二十一,劈劈拍拍闭上门窗,用两条竹片交叉,钉在大门上,加了封条,回去复命。薛氏等仍在门外痛哭,惹得许多看热闹的,几乎将一条马路塞断了。这当儿鸣乾恰巧赶到,气呼呼分开众人,闯到薛氏面前,教他们不必哭。薛氏见他来了,真比见了亲爹娘还更亲切,也顾不得羞耻,揩干眼泪,叫声:“杜伯伯,现在我们怎么处呢?”鸣乾道:“事已至此,别无他法,姑且落几天客栈,再作道理便了。”薛氏道:“宝昌路呢?”
鸣乾对她挤挤眼睛,薛氏会意,不做声了。鸣乾亲替她们唤了几部黄包车,同到大新街客栈中。原来鸣乾已预先定下房间,薛氏等到了里面,鸣乾方对她说,适才闲人众多,我们宝昌路原是秘密的,不能让他们知道了,传出去只怕于我等不利。况且那边也不过是所空屋,用的物件,一些没有,暂时还不能住进去,只得在客栈中权住几天,待那边器具物体办齐了,方可进宅。一切费用,奶奶到可放心,因我那边药房中原没多少现款。办了老板丧事,现银子差不多用完了。这回我得信他们进禀单,晓得存货不久就要姓别人的姓,因此卖了两天特别减价,又折本让给同行好些货物,总共得了二千多银子,约摸三千块钱之数。这宛如在他们手中夺下来的,所以暂时一应开销奶奶无须顾虑。”
薛氏听了,颇为感激,说:“杜伯伯,现在药房封了,你是有公馆的,大约要回府去住了罢。”鸣乾道:“不瞒奶奶说,我也在隔壁定下一号房间,因奶奶小姐都是女流,住在外边,种种不便。我若住回家去,放奶奶等几个人在此,岂不惊怕,因此我宁可丢几个钱房饭费用,住在这里,遇着奶奶小姐们要买什么,也可上街跑跑。而且有一个男客在此,茶房人等也不敢欺侮你们了。”薛氏听说,更为感动。暗想鸣乾真是一个好人,换了别的伙计,东家既死,店也封了,谁肯再为你几个家破人亡的女人们出力。不料鸣乾这样一个人,竟能如此忠义,真所谓人不可貌相。更见丈夫生前,也大有知人之明呢。鸣乾又道:“奶奶适才劳苦了,现在且请休息。我因那边木器家伙连床铺等件,一点未办,还须往木器店一走,不知奶奶小姐们,还有别的差遣没有?”薛氏道:“这里没甚事了,种种又要劳动杜家伯伯,很不过意。”
鸣乾连称不敢。出来果然一点儿不干自己私事,专诚为他们买办器具物件,足忙了好几天工夫,夜间便住在客栈中,早晚两次到薛氏房内请安。晓得他们身穿重孝,不便出外游玩,自己闲时候,常带些新闻回来,讲给他们听听。又因客栈中菜蔬不甚中吃,故常令人叫了菜请他们。自己因男女有关不便同席,每每伺候在旁。若非薛氏招呼他同吃,决不敢贸然入座。但薛氏晓得他如此脾气,却没一次不招呼他的。讲鸣乾为人,真可谓恭而有礼,因此薛氏格外将他看重,鸣乾也格外尽力,替他们器具办齐之后,见新屋中墙壁不十分干净,因又唤了油漆匠从新粉刷。这样大约总共耽搁一礼拜之久,规模方得完备。鸣乾特雇一部马车,请薛氏母女前去观看。薛氏还是初次来到,见这屋子,乃是两上两下的石库门住宅,盖造未久,门窗尚新。客堂中鸣乾取巧,不用中国摆式,却照外国西餐间的陈设,中间一张大菜台,两旁六把圆椅,桌上雪白的台布,中间放两只花瓶,靠里一张山扒台,左右两面画镜,屏门上涂白油漆,比之寻常用字画单条的省费不少,而且精雅宜人,一点儿不落俗套。薛氏暗暗称赞走上去,客堂楼是秀珍姊妹的卧房,一张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