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小孩忽然啼哭起来,娘姨高唤奶奶,你快下来拍拍小官,我在这里拖地板呢。老二答应一声,对筱山说:’你在这里陪陪她,我下去一会就来。筱山连声诺诺,老二跑到楼下,拍那孩子睡。不意这孩子脾气很坏,没人陪着他,竟睡不着,只顾要哭。老二只得陪他横着,一手轻轻拍他安睡。拍了一阵,孩子睡熟,老二也迷迷糊糊的横着了。等那娘姨洗净地板进来,见一大一小都睡在她的床上,不敢惊动。又恐他们受凉,拿一床干净绒毯,轻轻替他们盖在身上。又将自己的棉被搬出,用几只方凳,搭起一张临时床,就这样勉勉强强的睡了一夜。老二没人唤她,也糊糊涂涂的睡到天明。睁开眼见自己横在娘姨床上,方想起楼上还有红珏、筱山二人,一醉一醒,不知怎样了?因我并未预备留她过夜,故没将热水壶放在楼上,不知红珏睡到半夜,可曾口喝要茶?更不知筱山将什么给她解喝?此时颇悔自己疏忽,懊恼不及,即忙蹑足上楼,侧耳听房内并无声息,推推门里面已上了闩。老二插身不进,只得重复回到楼下,仍在娘姨床上睡了一会。约摸到十点钟光景,方听得楼上红珏唤王家姐姐的声音,老二再跑上去,门也开了,筱山仍靠在沙发上,红珏也和昨夜上来的时候一般,和衣横在床上,被褥不乱,枕头齐整。老二问她:“你可是这样没盖棉被,睡了一夜,岂不冻坏身子?”
红珏笑道:“我昨夜未知怎的醉得如此糊涂,一点儿没晓得,睡在你家里,占住了你的床,累你没处睡。适才醒转来,方才知道的,真是对你不起。”老二道:“说那里话,自家姊妹,何用客气。我自己也因在楼底下睡着了,连茶水都不曾预备,不知你夜间可觉口渴?”红珏道:“我睡得糊里糊涂,倒并不觉渴。”又对筱山说:“你喝不喝?”筱山道:“我也不渴。”老二对他二人端详了一会,说:“你两个夜间这般贪睡,不用被褥,回头着了凉,休得怪我。”二人听说,哧咔笑了。老二问他们可用点心?筱山说:“我店中有事,来不及吃点心。”红珏也因一夜未回,恐少爷寻他,急于回去,当即约期再见,两人先后出来。红珏归家,筱山也自回店。可巧这天早起,开店的寻筱山有事,筱山宿在外面,尚未到店。幸亏他平素之间,人缘颇好,店中朋友,帮他的忙在老板面前掉了一个枪花,说:“筱山有亲戚初由宁波出来,昨夜陪他住在栈房中,尚未回店。”这本是出门人常有之事,店东信以为真。筱山到店,那朋友即将这片话告诉他听了,并说老板寻你,少停问及,你可照此回答,免得口供不同。筱山谢了这朋友帮他的忙,店东觌面,果然问他昨夜在何处歇宿?筱山即将那朋友教他的话,照说一遍,店东自无他话。
也是筱山命该晦气,倘使今儿被店东埋怨几句,令他有了怕惧,以后不敢在外过宿,也许可以免却后来一场祸患。这番第一次被他平安逃过,他自以为有人帮忙,大事无碍,所以心中一点儿不念着店东识破他住在外面的过失,一心记念红珏的绮腻风光,令人可爱,自己何修得此,昨夜她对我说,菜馆相见,种种不便,朋友家中,亦多困难,所以教我借一处房屋,为我二人相会之地,这原是我求之不得,不敢出口的说话。难得她亲口许我,事不宜迟,待老板走后,我还得抽个空儿,出去寻房子呢。这天他身子虽在店中,心却早已飞在外面,轧轧账弄不清楚,开开发票,也因算错大小数,被人驳回,真所谓心不在焉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。好容易盼望到老板出去了,他即将钥匙交给一个朋友,说:“我有事走开一会儿,就回来的。”
一个人跑了几处,见那召租的空屋虽多,但大的似乎房钱太贵,小的又恐红珏瞧不上眼,所以跑了一天,未能看合。第二天仍旧白跑,这夜又逢约会,红珏一见,就问他房子怎样了?筱山实告,看虽看过几处,有些地方出入不便,故而尚未定局。红珏也说:“出入的地方,果然很为紧要。这种事最怕家眼不见野眼见,最好拣一个僻静所在,晚间往来的人越少越妙。我从前有个姊妹,住过的地方,倒颇幽静,去年她已搬了出来,听说现在住的这一家,欲将楼上房间转租出来,不知是真是假?这房间我倒见过了,很为清洁,只是开间小些,横竖我们难得去的,并不预备请客,小些无妨。这里我开着张地名门牌字条在此,你拿去寻寻,如其有的话,只消你能合意,也不必再教我去看,尽可丢定钱作数。好在你是木器店出身,无须请人估价买木器,你拣应用的般几件过去布置好了,我们再正式进宅就是。”
筱山大喜,接了字条藏好。次日他便按图索骥,寻到所开的地名门脾,果有楼面出租,二房东是个女人,原来便是红珏的姊妹,并未搬场,而且他们早有接洽,所以要告诉筱山,说她搬了,另有别人借住,无非因恐筱山晓得她们相识的,要教她自往租借,日后的房钱,便不能再教筱山拿出,自己岂不多一票损失,故而务必令他转一转手,乃为自己脱却干系的意思。筱山那里知道,当时讲定租金,丢了定洋,又向二房东要根麻栈,量一量四周墙壁尺寸,以便置办木器伙。筱山有生以来,还是第一次同女人租房子,不晓得小房子规矩,最着重的是张床,他却以为全房间木器都要考究些儿。幸亏自己在木器店做账房,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