参得透他的心事,明知筱山并非无意,实为面嫩胆小的缘故,但自己究系一个女子,决无倒转迁就上去,要求男人什么什么的道理,故而两方面都同行船搁了浅一般,难以前进。究竟红珏堂子出身,有些主意,她想现在既已搁浅,必须弄个人助挽一臂方好,此人便是她一个要好姊妹,姓王名唤老二,家住虹口,当初也曾在生意上跟局,后来嫁过人,为因夫妇不睦,新近又拆散了。红珏找着她,将自己经过的情形,同她细讲一遍。王老二本是爱和调的,听了没口赞成,帮着红珏,想出一个计较。那一夜又逢约会之期,红珏便招呼王老二同去,筱山见她带着个面生妇女同来,心中不免奇怪。红珏告诉他:“这是我的要好姊妹,王家姐姐,陪来同你见见的。”
筱山顺她口气叫了声王家姐姐,老二却一开口便叫筱山妹夫,乐得筱山几乎骨软筋苏,全身溶化,大张着口,没话对答。侍者端上笔砚,红珏命筱山只准点三道菜,多吃了肚膨气涨,很为难熬。筱山笑道:“现有王家姐姐,客人在此,岂可不请她吃饱。”老二接口道:“我吃量也是很薄弱的,三道菜足够有余了。”筱山依言,开了三个名目,命侍者仍拿白玫瑰酒。这夜有王老二在旁相劝,他二人都有八分酒意。吃罢大菜,老二说:“坐在这里很乏味,我家近在此间,何不到我那里去坐坐。”红珏问筱山可愿去”筱山道:“你去自然我也去了。”当下三人由番菜馆出来,红珏、老二两人,合坐一部黄包车,筱山独坐一车,同到王老二家,乃是一开间的石库门,起座中布置亦颇整洁,所惜旁边放着小孩子的摇床,看上去似乎未能井井有条。红珏一到里面,先看摇床,见是空的,说:“你家小姐睡了么?”老二道:“大约在娘姨床上。”红珏说:“你仍旧不用奶娘,喂她牛奶么?”老二点点头。红珏道:“你也忒煞忙了,自己不养,还带一个回来讨累,叫我罚咒不肯。”
老二笑了一笑,一面请筱山坐下,唤娘姨看看风炉上水可曾滚,快冲两碗茶来。娘姨里面泡茶,红珏问老二:“你们这里,门口可还有叫卖鱼生粥的?我一到这里,就想着吃这个了。”老二说:“有的,大约马上就好来咧。”红珏笑向筱山道:“你爱吃不爱吃,光景适才三道菜,你还没吃饱罢!”筱山果然不曾吃饱,听她这般说,便带笑点点头。红珏又道:“这里王家姐姐,还藏着很好的玫瑰花浸酒,我们既然到此,应得扰她几杯,不可错过。”老二从旁笑道:“你不怕喝醉么?”红珏道:“我是不怕醉的,只愁你小器罢了。”
老二听红珏说她小器,赌气叫丫头把所浸的一大瓶玫瑰花酒,搬到台上,尽红珏喝。红珏仗着酒意,更向老二要菜,老二即命娘姨端出小菜,还有两副杯筷。红珏见了,也就老实不客气,拖筱山同吃。筱山倒有些不好意思,无奈被红珏拖着,只得随她指拨。红珏本已有了酒意,此时多饮几杯酒上加酒,发作更易。只见她面头涨红,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。筱山幸亏自己知趣,不敢多饮,尚未过量,不多时卖鱼生粥的来了,老二买了两碗,请他二人吃。红珏吃完粥,站起来,起去净手揩面,不意酒醉头晕,脚底无力,走不到几步路,突觉两腿一软,幸亏刚在筱山旁边,此时她也顾不得有人看见,直向筱山怀中坐下来。说时迟那时快,红珏身子才坐定,又猛觉一个恶心,自己晓得不好,慌忙弯下腰,一张口便和喷筒般的连粥夹酒,直冲出来。正是:狼藉自应知我醉,风狂只为乞郎怜。欲知后事,请阅下文。
第八十一回辣手段游子还乡硬心肠萧郎陌路
王老二此时,正在后面哺她女孩子牛奶,听得外边呕吐声音,慌忙奔出来观看,见红珏倚在筱山怀中,面前地上,呕吐狼藉,腥秽不堪,惊问筱山身上可曾被她弄脏?筱山摇头说:“没有脏。”老二急唤娘姨权把小的床上放一放,拿扫帚拖粪出来,收拾地上。筱山拥着红珏,问她可要弄杯茶喝喝,嗽嗽口?红珏听说,徐徐抬起头来,醉眼惺忪,对筱山笑了一笑道:“你不讨厌我么?”筱山说:“没有这句话,哪个讨厌你来。”红珏又微微一笑,接着说:“我疲乏得很,哪里可以让我横横?”老二接口道:“下面又没榻床,除非到我楼上去。”筱山道:“她醉得这般模样,怎能上楼?”老二道:“不打紧,你我二人扶她上去就是。这里地板上我也要叫娘姨好好儿洗洗干净呢。”当下老二帮助筱山,将红珏半拖半扶的弄到楼上,筱山看老二的房间,布置倒也颇为考究,全房外国木器,铜床绣被,干干净净的褥单,软松松的两对枕头,壁上四幅画片,都是西洋出浴美人图。梳妆台上,两只和合银粉盒,一面团圆大洋镜,还有水仙花瓶子,喷银照框儿,都也对对成双。筱山将红珏扶到床上,和衣横下。他二人便在旁边一张沙发上坐下。老二笑道:“我这妹子,就是贪杯的不好。她常喝这般烂醉,人事不知,你还没摸着她脾气,适才不是她说我小器,我也不让她再喝的了。”
筱山道:“这也难怪她,爱酒的人,也同爱吸鸦片烟差不多,明知吃入肚中没甚好处,却都要吃他一个尽兴,才肯放手,这也不知什么缘故?”老二忽然笑道:“适才你们二人倒好像一出戏文。”筱山问什么戏文?老二说:“卖油郎独占花魁,像不像?”筱山大笑。这时间楼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