候,不必说,昨儿动身,我一上船,就恨不得求天老爷降一阵狂风,立刻将这条船吹到上海,当夜就可以同她见面。熬到现在,心也几乎急碎了。就是说她少爷不放她出来的话,但无论如何,少爷决不能一天到晚守住她,终有走开的时候,她便可以掩出来一趟。况我在这里,至多不过耽搁两三天工夫,又不是常住在此,惹他夫妇反目,诸多不便。如若她不能够两三天连着出来,就今儿一次,下不为便,也可使得。倘时候不敢长久,来了马上回去,也无妨碍。我只消见一见她的面,就心满意足的了。多烦你再走一趟,请她务必要来的。这十块钱,做你往来车钱,不嫌少请你收了罢。”
二房东听他说的话,着实有些可怜。又见塞在她手中的,乃是一张全新十块头钞票,不由恻隐心同贪心并作,暗想红珏方才不肯来,大约怕筱山天天约会,以致她没工夫应酬润生的缘故。现在他只要求一次见面,谅必红玉也肯答应的,我也落得赚他十块钱车钱了。因假意推却道:“车钱我不要的,再去亦可。”筱山晓得她是假客气,令她老实收下,快去快来,我在此候信。二房东袋好钞票,连夜饭煮好了,都来不及吃,急急出来,花六个铜板,坐黄包车,赶到红珏处。红珏正因突然筱山回来,害她好端端约了润生,不能相见,心中纳闷得了不得,此时叫人打了二斤绍兴花雕酒,温在火酒炉上,一个人借酒浇愁,自斟自酌。二房东见无旁人,便把筱山说的话,添头画足,讲得格外可怜,更说他现在只要求你见一见面,以后不见你,死也瞑目。倘若番见不着你,死了口眼也不闭的呢。不意红珏酒在肚里,听说冒起火来,将酒杯一掷,不小心滚在楼板上,当的一声碎了。二房东猛吃一惊。红珏接着说:“放屁之极!我又不是他子女为何要送他终?他口眼不闭由他口眼不闭就是,本来我还想见他的,既然他如此讨厌,我就一辈子不见他,看他口眼闭不闭。”
二房东听她扳这句话叉头,心想这是我的不好,筱山并没说这句话,我帮他倒反害了他,因劝红珏道:“他委实可怜得很,你就瞧我份上,赏他一面罢。”红珏那里肯依,二房东没法,只得回去告诉筱山,说她不能出门,此番决难相见,等你汉口回来,我再替你设法便了。筱山听了,呆若木鸡,半晌方能开口道:“请问你,到底是她自己不愿来呢?还是少爷不她出门?”二房东想得了他十块钱,无功受禄,再将鬼话哄他,如何对得他住,但讲实话,自己又大有关碍,只得半吞半吐说:“我不知道,是她自己告诉我的。”筱山一听,就晓得话中有了蹊跷,不觉气愤填胸,面容失色,举起拳头,自己狠命槌头。二房东见了,心中老大不过意,慌忙劝他道:“吴先生,你休这般发呆,天下女人很多,做了男子,哪里不能攀一个相好,何用专心注在一个人身上。你良心固然是很好的了,焉知别人心肠怎样?何必这般动气,还是看破些儿为妙。”
话中带着点化之意。筱山听了更觉明白,当时也不多言,叹了一口气,辞别二房东,回到自己借住的栈房内。心中又酸又气,又悔又恨,这夜不知阜样的被他挨过。第二天他买了轮船票,预备当夜动身。但自觉既到上海,连红珏的影子都没见着,岂不虚此一行,她现在虽然负心,不肯见我,我自己记挂她已久,务必见她一见,方能定心。好在长江船须下半夜开行,自己并没别的勾当,不如在她门口,守一天一夜,一定要看见了她方罢。可笑筱山仿佛同发痴的一般,就在红珏住的一条弄口,自早晨立起,直到吃饭时候,被红珏家的老娘姨出来泡水看见。她原认得筱山,慌忙进去,告诉红珏说:“某人现在弄口。”
红珏吃了一惊,暗想谅他不敢进来,叫娘姨休得睬他,自己里面吃饭梳头,定当下来。差不多隔了三个钟头,娘姨又来报告说:“某人还在外面。”红珏不免骇怪,说:“他好有耐性,不要是昨儿惹毒了他,今天打算用暗算手段害我。”一念及此,不胜自危,忙教娘姨出去问问他,究竟打算做什么?他若问起我,你只说有病睡在床上,吹不得风便了。娘姨出来,叫声吴家少爷。筱山本不愿同什么人招呼,见她自己凑上来,不得不点头答应。娘姨问他什么事,站在这里?筱山闻说,不觉流下泪来,说:“我那有什么事,只想见你家奶奶一面罢了。”娘姨道:“奶奶有病睡在床上,不能只风。”
筱山崭她讲话,又与昨天二房东说的不同,更晓得红珏负心是实,她既知我在这里,谅她不肯露面,守也枉然,因对娘姨道:“你说奶奶有病,我既不能见她,哪知是真是假。不过我晓得她一定有了别人,所以不拿我放在心上,那原是自己没能为,不能好好儿服侍你家奶奶,以致惹她瞧我不起,只能怨我自己,不能怪你家奶奶。我心中很明白的,但我还有一句话,请你劝劝奶奶,外间张三李四,原没什么道理,天下不论男女,都要自己人,方能真个体贴,外间人眼前虽好,日后变心起来,比陌生的更坏。我素闻你家少爷待奶奶很好,夜间回来,一上扶梯,就肉天肉地的叫到楼上,这是你奶奶亲口对我说的,所以我劝她,以后还是安分守己,陪陪自家少爷,日后但愿白头到老,我也帮着欢喜。至于我的身世,都在奶奶肚中。现在堕落到这般田地,我一些儿不怨什么人。这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