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得手也松了,就此不再捉住他的膊之,让他前面走,自己紧随在后,两人同到燕子窠内。原来毕三昨夜就住在这里头,因他光棍儿身子,到处为家,吸烟吸夜深了,常在燕子窠中借宿。此时去而复回,窠中人问他可要开灯?毕三笑说:“瘾头还没到呢,我同朋友有句话,请你们请便罢。”他指引默士到一个冷角里,那边有张烟榻,两人坐下手坐下,毕三四顾无人,始轻轻对默士说:“我现在结识的一班人,都是革命党。”
默士吃了一惊,毕三道:“杜先生休得惊吓,我说的这班革命党,都是口头革命,不是政治革命,他们也同做生意一样,存的金钱主义。设如探知某人财产富有,胆小怕事,便写封信给他,请他助些军饷,开口须要大些,三千五千一万八千,由你讨价,还下来三十五一百八十也不妨的,横竖写封信,难为不了多少资本,得了钱几个人均分。他们正主只有三个,因都系客边人,于本地的绅富底细不十分清楚,所以还要添招几个本地同志,专任调查某人家庭如何,某人财产如何?报告下来,相机行事。倘若得手,作三份开拆。调查报告的,得一份。他们三人合得一份。还有出场接洽的,也得一份。我便是他们新同志之一,报告了一处生意,尚没接洽停当,大约不致漂掉的。所以适才我告诉你,一件事办好之后,便有钱还你,就指的这桩事。我想你从前做过保险生意,几家主顾的财产,岂非都在你一人肚内。而且你看过保险,一切情形,更为熟悉,不用调查,一定有许多报告。故此介绍你进去,他们一定十分欢迎的。”
默士听了,疾忙摇头说:“这不是近来外间盛传捏名索诈信么!一被巡捕查看,准得拖进去吃官司,我情愿没生意做,这桩买卖,不敢请教。”毕三笑道:“杜先生,你怕他危险吗?我从前也和你一般胆小的,及至说穿了,方知并不危险。因我们专任调查报告之职,其余概不过问,写信和接洽,另有其人。就中最危险的,便是出头接洽这个人,偶一不慎,给事主抓进去吃官司。但只消调查的报告得有实在,也就并无危险了。因调查的人,必须立于事主一方面,充作内线,晓得前途有甚举动,先行通知,以便随机应付。设如一方面有了准备,我们便可另换方针,不必自投罗网。事情倘若得手,我们坐地分赃。万一失败,自有他们写信和出头的人担当,仍与我等无关。而且入他们伙,也不须填志愿书留名党籍,所以无论如何,连累不着我等。你想这不是绝妙的一个生财之道吗!”
默士听了,沉吟不语半晌,觉这桩买卖,果然干得,比之做别的生意,爽利多咧。而且外间有班人,偶然发了几个钱财,就眼高于顶,目中无人,从前我没法摆布他们,入了这班人的党,便可一个个报告进去,多少要他们破钞些儿,岂不爽快。我现在最恨的便是自己哥哥杜鸣乾,他发了财,不但未肯帮助我兄弟一点,反看见我睬也不睬,此仇此恨,永不能忘,有毕三这个团体,正是我复仇的机会来了。他心中转了这个念头,顿时有愿和他们合党的意思。犹恐毕三信口造言,掉他枪花,因问:“你可以带我同去,见见这三个为头的人么?”
毕三并无难色,点头答道:“那有什么不可。不过你可是真心愿意,做我们同志,愿意的去去无妨,设或去过以后,忽然中途变计不愿意了,你我朋友原属不妨事,只恐他们一班人虑你泄漏密秘,对你有什么不利的举动,我可不能担保。”默士失惊道:“原来一到那边,就不能不入他们的伙了。”毕三道:“这个自然。不然张三李四都可进去了,那边还守得牢什么秘密。没几时工夫,就要闹出祸事来了。”默士听说,踟蹰不能回答。暗想这地方,去也不好,不去更为不好。因去了就要被他们强迫入伙。意见合的,倒也罢了,只愁意见不合,岂非无穷之累。如其不去,丢却一个弄钱的机会,未免可惜。若教毕三代为接洽,恐他乃是一派胡言,因我捉住他要钱,所以捣出这些鬼话,令我不好意思追紧他要钱,他便可借此卸身,以后再向哪里寻他。这样我第一次上了当不算,再上第二次,教我自己也交待不过自己了。因此胸中盘算了好外,忽想起毕三有言,入他们的伙,并不要填志愿书等项,毫无凭证,倘若看他们不像模样的话,我也只消口头答应了,不替他们报告,也不同他们宣布脱离关系,谅他们也奈何我不得。主意既定,即对毕三说:“你要我做同志,我就做你们的同志便了。”
毕三大喜说:“我适间本来就是要到他们那里去的,刚巧遇着你杜先生,现在我们俩一同去便了。”默士称好,两人出了燕子窠,由毕三此导,带他同去见那三个领袖。默士心中,以为做领袖的,一定头如笆斗,眼若铜铃,不知怎样的凶恶,所以在途走着,心中暗地耽忧,恐一语不合,被他夹喉咙一把扼死了,可真是有冤没伸处呢。进门时,更心跳不已。及至见了面,方知自己的心事多耽了。那三个名为领袖,尽都是滑头少年,身穿西装,香水洒得令人触鼻欲醉。你道是谁?原来是看官们的旧识胡复汉、李美良、吴楚雄三人。他们自在谈国魂家中,被尤仪芙丢下一个包裹,闹出一场大祸,几乎性命不保。后来官事平反,国魂虽未下逐客之令,但他们自己都已明白,做了侦探的目的物,寄寓谈家,反不免害了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