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两字,抵死不肯去,哭道:“爹爹对我说的,好人家儿女,不愿卖在堂子里,所以将我卖在这里为婢,我情愿打杀苦杀,决不肯到堂子中去的。”
买的人听了她这些话,自然都吓得不敢要了。阿招虽然软哄硬吓,说做丫头操作,何等劳苦,到了堂子中,摊开手吃现成饭,怎样的适意,年纪长成,得嫁做官的,便是官太太。你看马路上坐汽车来来去去,身上穿绸着缎,金刚钻亮晶晶,珍珠圆溜溜的女人,一大半是堂子出身。你现在听我的话,到堂子内去了,日后便和她们一样。你若不听我的话,现在做一个丫头,日后嫁一个车夫,到老来也和这里的烧火老娘姨一般,多大年纪,还要劈硬柴,洗锅洗碗,何犯于着。而且你不听我的话,我还要打你,打杀了也没人可以出场的。”
金宝哪里肯依,阿招竟奈何她不得,气得肝气大发,恨恨不已,对默士说:“我这几年来,被一班小东西气够了,以后无论如何,决不再买丫头。清和坊老三,约我下节合铺房间,买两个小的做做。她手下客人很多,我想还是吃堂子饭,适意多了,你也可以帮着写写局账,生意好些,拆半份下脚给你,也好零用零用,你道如何?”默士若是有志气的男人,自然不肯答应。但默士倘有了志气,早已不挨在阿招的家里了,所以一听说有半份下脚折给他,一时喜上颜色,没口怂恿。于是阿招也决定主意,同清和坊老三商量合伙。默士便预备做乌龟了。但阿招家中,那金宝丫头,留着没用,带往堂子内,恐她不肯,惟有转卖与人。于是再托荐头打听,若有人要买婢女,价钱多少不论,能早出松一天好一天,省得留在眼面前惹气。那荐头说,新马路赵公馆中,要买丫头,价钱倒很肯出的,只是没人肯替他们搭嘴。阿招问为何缘故?荐头道:“皆因他家从前买过几个丫头,有一个死了,其余都是逃走的,听说他们那位奶奶,人材十分齐整,相貌同观音菩萨相仿,不过心肠异常狠毒,手段也同夜叉小鬼一般,打丫头没有头脑,死的乃被她打死,逃的自然受苦不过,所以逃了。但逃走之后,她还找来头人说话。我们一班人,一来怕造孽,二来恐日后纠葛,所以不敢搭口了。”
阿招听了,甚得意,说:“别个丫头,恐防打不起,我家这个小货,越打她越适意,不打倒反要作梗的,我正愁没这样一份合式的人家,现在既这赵公馆要买丫头,真是再巧不过,多烦你替我带她去看看罢。”荐头摇头笑道:“我怕作孽。”阿招道:“有甚作孽?各人有各人的缘分,也许她去了就不打呢。而且丫头原本是买来卖去的,你们做荐头的,要怕造孽,还吃什么荐头饭!至于你怕日后纠葛的话,这孩子颇有志气,打死她也不肯逃走的,你倒可以放心。”讲荐头不肯搭口,原本是欺人之谈,他因赵家女主人脾气太坏,深恐日后卖主晓得,要肉痛小孩子,所以预先做这一个套头,以免日后口舌,这便是三姑六婆的本领。于是阿招便命金宝跟荐头出去,给赵公馆主人观看。那金宝也晓得主人要开堂子,自己正愁日后跟她去的好,还是不跟她去好?听现在欲将她转卖在一个什么公馆内,心中颇以为幸,岂知吃苦就在眼前了。当时荐头带领金宝,到那赵公馆内,见这奶奶还不满三十岁年纪,正穿着件梳头马甲,在那里梳头。见了荐头,一笑嫣然,百媚横生,比之阿招对人狠眉狠眼的,天差地远。金宝心中以为这奶奶品貌如此,一定很和善的了。荐头道明来意,那奶奶又对金宝看了一看,说:“他们要买多少洋钱呢?”
荐头一口讨价二百块,那奶奶笑道:“二百块钱,在内地可以娶一个姨太太了,我看一百二十块洋钱罢。”荐头说:“一百二十块,他们是不肯卖的,奶奶你可再加些,不加我带她回去了。”那奶奶恐他当真要走,便十块五块的,加到一百五十元撞顶,生意讲定,那奶奶叫他将丫头留下,你向前途去写了纸头来拿钱便了。金宝在旁,听得真切,她也晓得自己父亲得到七十块钱,将她买给阿招家的,现在住不到半年之久,就被她卖了一百五十元,赚到八十块钱,父亲养了我十多年,只拿七十大洋,唉,你为何不再多养我半年,那八十元也不让人赚了呢。心中转着这个念头,眼泪几乎流将出来。荐头将她交给赵公馆中一个娘姨,自往阿招家中写纸头去了。以后金宝只见荐头又来过一次,带了钞票回去,也没叮嘱她什么说话,所以她于内中的交接,毫不知道。现在的金宝,已不比新卖到阿招那里时候模样,般般不懂,究竟学了几个月,也可同娘姨妈子做做对手了。兼之这赵公馆中的奶奶,大有新箍马子三天香的脾气,起初几天,很爱惜这个金宝。连重话都不肯说她一句。金宝见她性气比阿招和善,不觉自庆得所。岂知过不几时,有一天奶奶唤金宝倒茶,金宝见壶内茶已倒空了,忙换新茶叶,向老虎灶内泡得茶来,即斟一满杯,送到奶奶面前。奶奶因口渴要茶,等她出去泡了回来,已觉冒火,又见刚冲的茶,茶叶尚未泡开,颜色淡淡的,碗面上又浮着几粒粗碎茶叶,不由心中大怒,拿起茶杯,连杯夹茶,向金宝脚上摔去。金宝冷不防,避让不及,这一碗刚泡来的滚水,都泼在她脚背上,可怜她又没袜子穿的,赤脚挨烫,更为利害,茶杯也碎了。金宝烫得嚷又不敢,眼泪从眶子内直滚出来。奶奶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