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去,恰仆在佑成怀中。二少奶娇语一声,说:“阿哟我跌了。”佑成见她如此,猛把烟枪一掷,又将二少奶身子推开,自己霍地坐起,对二少奶冷笑一声说:“你的兴致,倒还不弱。只是我们靠着喉咙吃饭,不能学你们的样,请你原谅。”说时面罩冰霜,颇为严肃。
二少奶羞不可当,顿时嚎啕大哭起来。外间众人听得哭声,都忙奔进来问故,二少奶掩面无言。佑成却微笑说:“她吃醉了酒,发酒疯喜欢哭的。”说罢,仍横下去,吸罢那筒烟,始道一声扰,告辞而去。当夜众人就不欢而散。隔了两天,翡翠花不来,佑成也无回报。金阿姐晓得又是一场空了,因同二少奶等商议,还是自己前往看戏,拿脸前手指耳朵臂膊上的金刚钻,撩动了他们的心,然后设计进行,万无一失。于是二少奶等踪迹,又时常出没于翡翠花的戏馆中。那一夜刚值八月初三,众人正看着戏,忽然正厅内有人争吵,秩序颇为扰乱。金阿姐生来好事,即忙下去观看。却见一个男客,被几个女客抓住了,说他摸窃衣袋内的东西,那男客面红耳涨,颇为窘迫,女客中却有金阿姐认得的白大块头在内。旁边人有的主张送巡捕房究办。那男客听说,更急得满头汗流,恨不得跪下来叩头求饶。其时人丛中有个穿素服的少年,本与那男客相识,因心恨其人,不愿为之缓颊,现在见了他窘迫之状,又不免起了恻隐之心,排众上前,欲代伸办。不期一露面,那抓住男客的妇人,见了他失声说:“阿哟,你不是光裕么?几时出来的?”那少年听说,对妇人一看,也陡然失惊说:“原来舅母在此。”
做书的代为交待,这少年便是陈光裕,他自那年二次革命,被人诬陷,捕入镇守使署营仓,因无佐证,久押未曾定狱。他父亲陈浩然,思儿成病,延绵数载,一命呜呼。他母钱氏,挽人求了大力者,亲往使署陈情,因其在押日久,准与取保,释放回来,办理丧事。其时如海已死,家产被封,家属也不知迁往何处。所以舅氏那里的讣闻,竟无从投送。光裕自经这一翻横祸非灾之后,深知集会结党的误处,从此闭门守制,不闻外事。幸此时旧学维持会中一班耆老,如汪晰子、黄万卷、钱守愚等,都已老成凋谢,相继归了道山,这会也无形消灭,他也没第二个会挂名了。不过闷时候出来看看戏散散心,也不呼朋引类,一个人独来独往,免遭物议。今夜却巧在戏馆中遇见他舅母薛氏,薛氏自同白大块头结交以来,早与他们同冶一炉,不但尽她两个女儿自由,便是自己,也人尽可夫朝秦暮楚。
不过她的朝秦暮楚,与别人微有不同。别人大都注重金钱主义,她因自己手中,饶有资财,故无一定宗旨,遇着年老的刮些,若遇年轻俊俏的便倒贴几个,也不在她心中。然而妇女一走这条路,她的打扮上,自然而然的能改变常态。所以光裕起初竟不认得她,及至叫穿,方才明白。今夜薛氏带着女儿,请白大块头同几个女朋友看戏,因楼上没地位了,始坐在正厅,不意背后有人想摸窃她衣袋中的金粉镜,被薛氏当场捉破。然而那偷东西的,就是光裕之友卫运同,陷害光裕的也即是他。当初赏银虽然赚得不少,但欺心卖友,怎得常享富贵。驻沪探侦机关部撤销之后,他也赋闲无就,吃尽当光,依然故我。朋友们又都深嫉他的为人,不愿为之提携。他无计可施,只得在电车戏馆和热闹之处摸窃别人衣袋里面钱钞为活。幸他眼明手快,从来不曾破案。今夜他坐在薛氏旁边看戏,见她擦粉纸的时候,随手将金粉镜塞在衣袋内。运同看在眼中,又欲行使他妙手空空的故智。岂知薛氏衣裳腰身颇小,他的手一插进去,就被发觉,当场捉获。正欲送捕究办;幸光裕出来,同薛氏认了亲,他趁二人说话时候,挣脱了手,挤向人从中,一溜烟不知去向。薛氏也不追赶,教光裕坐了,问他家内的情形,瞧热闹的人,无可再瞧,便各自就座看戏。金阿姐也上楼告诉众人,说下面一个三只手,东西没偷成,却惹人家认了亲,倒也有趣得很。众人都笑说:“这也算一出戏外戏呢。”
正说笑时忽见下面那班看客,又一阵大乱,纷纷夺路走散。众人疑是火警,都大吃一惊。问茶房方知今日八月初三大潮汛,黄浦江潮水涨发,马路上已有半尺余深,再过些时,只恐要涨进戏馆中来了。看客们恐没车叫,路上不能行走,故此急于散去。二少奶等虽然都有着汽车、马车,但恐水涨大了,不能下楼,出戏馆要人抱负,未免旁观不雅,故此等不及再看翡翠花的戏,也各随众散出,分道扬镳,各回公馆而去。他们既走,作者无可再记。不过在下作这一部小说,自开卷第一回命笔迄今,阅时五载,所记奇奇怪怪的历史,变幻不测的人心,恶迹已多,罪状难数,笔头上的污秽,亦已堆积不少,虽汲西江之水,恐亦不能洗涤尽净。天幸今日歇浦江边,怒潮澎湃,正好假此洗一洗笔秽,漱一漱口孽。好在书中许多老奸巨猾,都已得了报应,足以昭示来者。至于一班奸淫造孽的新剧家,虽然还未有令人快心的结果,但善恶到头终有报,恶迹既彰,老天未必能轻与容耍目前快意,日后饿鬼道中,舍此谁属,诸君不必性急,尽可拭目以俟。还有那班名门闺眷,恣意风狂,浑忘廉耻,别人羡她称心,我却以为即是她们的报应。家主居官不正,误国殃民,故老天使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