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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5-歇浦潮--朱瘦菊-第87页

上立了一会,果见那女的坐着黄包车来了,抬头看见漫游,便对他似笑非笑的笑了一笑,给了车钱,移步上楼。漫游慌忙迎上前去,觌面之后,漫游笑问她从何而来?那女的听了,并不回答,反把脸一沉,伸手对他指着,回头向后面跟的一个紫膛脸色的中年男子道:“前几天调戏我的,便是此人。”
漫游听说,吓得向后倒退几步。那男子闻言,抢上一步,闪到女的面前,对漫游上上下下看了几眼,一伸手将他胸脯抓住,两眼放出凶光,高声喝问:“你是何人,竟敢吊我打勿杀阿根老婆的膀子,你不打听打听,我阿根是何等人物,今天我特地将她带来,你如有能为,尽带着她走,我阿根决不拦阻。如若不能,可要放一句说话过来,决不能就此了结。”漫游吓得脸都黄了,那一班茶客,见他们吵闹,都围扰来观看。内中有几个短衣窄袖的,更为高兴,挤到前面,问是何事?阿根怒气勃勃的道:“教他自己说罢。”
漫游被他抓着胸脯,无力摆脱,急得开口不得。反是那女的口若悬河,滔滔不绝的告诉众人,不但把漫游在戏台上引诱,戏园门口调戏,包厢内说话,约她吃大菜等情,和盘托出,又造作许多假话,说漫游几次三番约她去住客栈,都被她回却。昨夜因嬲他不过,才掉枪花,约他今夜在茶馆中相会,教丈夫出来,同他理论。阿根听了,气得暴跳如雷。漫游更吓得缩做一堆。看官,常言有一句最毒妇人心,岂不是今天应了吗。这件公案,虽然漫游在戏台上勾引妇女,担着个大错,但那女的也曾眉目传情,落花有意。况且吃大菜,也是她亲口答应的。为何此时当着众人,将漫游一口咬定,彼此无怨无仇,人心虽毒,也不致如此,内中还有一段隐情,免不得要做书的交代。原来漫游等这班新剧家,虽然开口文明,闭口改良,自尊为社会教育家,其实都不是上流社会出身,有些是学堂中斥革的劣生,有些是商店中停歇的劣伙,有几个是缙绅家的败子,有几个是破落户的孽儿。在新剧未发达时,都与流氓结交,宵小为伍,虽不为非作歹,却也算不得上等人物。讲到真有学问,热心社会教育的,真是凤毛麟角,百人中难得一二。故而一旦得志,表面上趾高气扬,目空一切,暗地里奸淫欺诈,无所不为。若非出身下贱,生性卑鄙的,焉至如此。一班目光远大,洞悉他们品格的人,见他们如此骄傲,固然一笑置之。但那班先前与他们结为朋友的流氓,见他们蹩脚时称兄道弟,得意时目中无人,未免心中生气,都想借个因头,敲他些竹杠,教他们知道朋友是少不得的。因知他们近来正在拼命吊膀子,转倒贴念头,也就投其所好,串出一个秘密卖淫的女子,假充某公馆姨奶奶,天天前去看戏,对着这班新剧家,故意卖弄风骚,眉语目挑。
试想这班新剧家,是何等人物,见了那规规矩矩的妇女,还蝇营蚁附,思尝一脔,何况这拈花惹草的宝货,送到口头,岂有不吃之理。第一个上道的便是漫游,后来天孙、天敏、恨人、映玉等,无一个不与他相识。亏那女的应酬得面面俱到,不但使各人并无醋意,而且令他们你瞒着我,我瞒着你,都自以为是他唯一的心上意中人儿。但他们见那女人,举止似阔非阔,都摸不出究竟是个什么路道,不敢轻于尝试。那女的连日看戏,已用去不少资本,还未得机会下手。正在着急,恰值漫游自投罗网,当夜本欲与她一同出外,又因自己一方面未曾预备,故此约她今天在蕙芳楼相会。那一边得了消息,深恐漫游认得他们,故请出这打勿杀阿根,算是那女人的丈夫,陪着一同前去,另邀了一班流氓,先往蕙芳楼守候。漫游先前看见的那班短衣窄袖的,都是他们同党。那女的诉说已毕,一班茶客听了,纷纷议论,都派漫游不是。那些同党,更吆五喝六,说现在这班做新戏的,勾引良家妇女,最为可恶,不如先打他一个半死,再送他到巡捕房去重办。漫游被他们你言我语,自己孤立无援,急得走头无路。忽然外面人丛中闪出一人,与漫游打了个照面道:“我道是谁,原来是王先生。”又对阿根道:“这位朋友,请你放了手,有话好讲,彼此都是场面中人,吵吵闹闹,成何体统。”阿根听说,也就放了手道:“这件事情,用不着别人管。”那人道:“并非我爱管闲事,不过彼此都不是外人,天下没有讲不开的事,何必多一番淘气。”漫游认得那人,是他数年前的好友,大块头阿三,是个有名流氓,料他肯出场,大事一定无碍,不觉心中大喜,便要告诉他此中原委。阿三道:“适才我都已听得,不妨坐了再讲。”又向众茶客抱一抱拳道:“我们并没什么事,请各位不必聚在这里,免得招摇碍眼。”
众人听了,各各散回原座。阿三不等漫游开口,先怪他做新戏的人,不该吊女人膀子,你们平日口口声声,自称教导社会,难道教别人吊膀子的么?漫游不敢同他分辩,默默无言。阿三又问阿根,究竟作何办法?阿根道:“既然老兄与他相识,我也无须再拉破面皮,叫他放出五尺水头,彼此结个朋友。”漫游晓得他们的切口,五尺水头,便是五百块洋钱,不由的着慌道:“这是什么话,你要敲竹杠,也不是这样敲法的。”阿根不等他说完,把手在桌上一拍,就要翻脸。那班同党又一齐围将扰来,阿三忙劝阿根休得动火。又责漫游太不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