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定,既自己耽着心事,又深恐美士在外间胡跑乱走,被包探捉去,不免替他耽忧。一个人耽着两条心,以致坐立不宁,形容消瘦,连茶饭也不十分要吃。这天觉得肚饥,教娘姨开上饭来,摆在靠窗口桌上。刚捧起饭碗,吃得一口,忽然小丫头奔进来报说:“老爷来了。”
无双一惊,那口饭再也咽不下肚。正欲起身吐去,俊人已跨进房来。如海恐他醉后闯祸,贴紧跟在背后。无双见了俊人,口含着饭叫道老爷,俊人一见无双,已是动气,又听她口中含含糊糊,不知说些什么,不觉格外冒火,更不多言,在腰间掣出手枪,对准无双,砰的就是一枪,无双不防他认真开枪,慌忙向旁边一闪,忽然叫了声啊哟,口中的饭,便和放花筒般的喷将出来,额角头上鲜血直往下淌。俊人见无双着伤,吓得魂不附体,慌忙丢了手枪,奔上前捧着她的脑袋,说:“你怎么了?”
如海起初还道俊人放的是空枪,所以并未拦阻,不道枪声起处,无双头部已受重伤,不由的大惊失色,即忙抢步上前观看,才知无双头部受的不是枪伤,因他见俊人开枪,向楼窗一边躲闪,窗边柱上,本有一只钉窗纱的细钉,在她额角上,划破了一块皮,流血不止。俊人也当自己放空枪打坏了无双,故而忘其所以,奔上去捧住她额角,看得仔细,知是误会。猛想自己前倨后恭,有些难以下场,无双趁势把脖子枕在他臂上,呻吟不止,俊人更觉局促。幸得如海找了块湿手巾,替无双拭去血迹,又将随身带的橡皮膏,剪一块给她贴在伤处。俊人借此放了手,拖一张凳在旁边坐下,气愤愤的对无双道:“你背着我干得好事,居然姘起戏子来了,还要自己送上门去,把我的颜面丢在何处?我今天问你,究竟要死呢?还是要活?”
无双听说,也不分辩,双膝跪下,泪流满面的道:“都是我一时糊涂,受人之愚,罪该万死,请老爷不必气坏了身子,我虽死也能瞑目。”说罢,把双手掩着脸,伏在俊人膝上,恸哭不已。俊人见此情形,好生不忍,叹道:“唉,你也太没主意了,怎的受愚受到如此地步,闹得外间人人知道。我若不将你处死,教外间说我一句帷簿不修,令我有何面目见人呢!”说罢,一声长叹,流下泪来。如海见了,从旁插口道:“古人说得好:过则勿惮改,既往不咎。这件事原不是姨奶奶之过,皆因近来那班新剧家,伤风败俗,惟色是图,所以女流无知,往往误落他们的圈套,但愿姨奶奶以后处处留意,吃了一场亏,学得百回乖,将来决不致受人之愚了。俊人兄也休得动气,姨奶奶究竟是一家之人,闲人闲话,本无交代,何必当作一件正经。况且姨奶奶业已改过自新,将来正好共享家庭之乐。为这点小事,何必多一桩气恼。姨奶奶跪在地上,仔细着凉,快起来罢。”
俊人听说,也教无双起来。无双那里肯依,只跪着哭泣。俊人无奈,亲自搀扶,无双才肯站起,却还痛哭不止。俊人又安慰了许多好话,才得劝住她哭。如海见他二人已言归于好,料无他变,知他们必有一番说话,自己不便站在旁边,随即告辞出来,往华兴坊探望邵氏。走到弄口,见自己包车停着,还道车夫到此接他,并不在意。一推门,忽见邵氏、李氏二人都坐在客堂中,陪着一位女客。如海一眼看见那女客,不觉呆了一呆。原来这女客不是外人,便是他那夫人薛氏。薛氏一见如海,满面堆笑道:“你怎的也到这里来了?莫非知道我在这里,故而特地老远奔来接我的吗?”这句话说得邵氏、李氏都笑将起来。如海很为疑惑道:“你如何到此?”薛氏笑道:“我方才到火车站送一个亲眷回苏州去,路过此间,恰巧遇见这位王家嫂嫂,邀我进来坐坐,不道你也来了,正好一同回去。”
如海听说,眼看着邵氏,怪她不该招薛氏进来。邵氏因薛氏在旁,不便明言,只对他呆笑。如海更觉模糊。你道薛氏真的为送亲戚到此吗?自然是一片谎话。她自那日在陈家吃喜酒,听徐氏露出口风,心知如海必有外遇,车夫阿福,一定知情,当夜正要盘问阿福,恰被如海回来冲散。薛氏暗教娘姨问如海坐的那个黄包车夫,打人何处拖来?车夫回说是火车站华兴坊来的,娘姨私向薛氏说了,薛氏暗暗牢记在心上,隔了几天,薛氏向如海说,因有事出去,须坐自己包车,如海便教阿福在家候着,自己坐了黄包车出去。薛氏又把阿福叫到楼上,问他少爷近来是不是讨了小老婆,外间租着房子。车夫笑说,这是没有的事,少爷怎会讨小老婆,也没租什么房子。薛氏脸一沉道:“你休瞒我,我早已晓得了,而且小房子在什么所在,我也知道,不是在火车站华兴坊吗!少爷的一举一动,我无一不知,只因我为人太忠厚了些,你们还当我是个木头人呢。你只知拍少爷马屁,与他连党,难道少爷是主子,我便不是主子?只怪平常待你们太宽了,你们都不把我放在眼内,好啊,连这种事都瞒起我来了。我并不是一定要问你,只因试试你们还有真心对我没有?只一试便给我试出来了,真是笑话。明儿我偏教你滚蛋,看我还有这点权柄没有?”
阿福听说,把颈项一缩,手搔着脖子道:“奶奶休要生气。这件事不能怪我,都是少爷吩咐我,不准在奶奶跟前多嘴的。我若说了,少爷要停我生意的呢。”薛氏道:“少爷若叫你吃屎,你也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