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爷瞒着奶奶,也别有隐衷。一则免却气脑,二则,”薛氏不等她说完,勃然变色道:“妈妈说那里话,大凡妇人在家从父,出嫁从夫,夫死从子。莫说少爷娶妹妹,这样一个于我有益的人,就使娶了个青楼中人,只知淫荡,不知治家的,我也不能向少爷寻什么气恼。我方才已经说过,妇女吃醋,最为可恶,难道我自己就肯犯这个毛病吗?”李氏吃她这顿抢白,满脸红涨,不敢做声。薛氏反露出笑容,向邵氏道:“妹妹这句话是不是?你同我相与许久,大约我的脾气,你是知道的,你想我可是这种人吗?”邵氏含羞带愧的答道:“奶奶见解极是,这都是我粗心之过。当时我因奶奶平日待我很好,这件事虽然是少爷主意,但我颇觉得对奶奶不住,因此没面目来给奶奶请安。讲到疑心奶奶有什么意见,无论奶奶不至于此,便是我等也决不能疑心奶奶的呢。”
薛氏笑道:“对啊,这才不愧是我的好妹妹呢。”说着伸手握住邵氏玉腕,问她这里有几个下人?邵氏回说有一个粗使丫头,名唤玲珠。薛氏道:“哎哟,只一个丫头,怎够使唤,少爷也忒煞见小了,娘姨都不用一个,教这个丫洗了衣裳,不能上灶,上了灶不能烧火,怎样的忙得开呢!”邵氏道:“幸得家中人口不多,而且我们娘儿两个人,都是做惯的,因此忙的时候,自己动动手,丫头烧火,不是妈便是我上灶,所以还不觉得有甚么不便。”薛氏道:“话虽如此,但你这样一个娇皮嫩肉的人儿,怎能常做如此粗活。而且妈妈年纪大了,也万不能吃这种辛苦。你们没有知道,少爷为人,松在大头上,紧在小头上,往往如此,故我有些事,都自由自主,不去听他,他到那时,也就无可如何了。明儿我教我家的松江娘姨,到这里来帮忙罢。”
邵氏道:“这个不必,我们这里一个人委实够用了。松江娘姨,奶奶自己要使唤的呢。”薛氏笑道:“好妹妹,你别闹客气罢。我同你又不是外人,老实说,一个小丫头服侍两个大人,怎能够用,若像我,一个人使唤三四个人,还觉得勉强呢。松江娘姨,粗做很为来得,不过我家已有了两个粗做娘姨,故松江娘姨在家中,原是多的,我因她做事十分勤俭,故也舍不得歇她,派她到这里来,实是最合宜也没有的了,你便是我,我便是你,你我俩乃是一般身分的人,难道我应该呼奴使婢你便该烧火上灶,少爷为人,原是糊里糊涂的,你虽然自己愿意,教我如何过意得去呢!”邵氏见她言出至诚,也不便再推,随说多蒙奶奶抬举,真教我结草衔环,难以报德。薛氏笑道:“你年纪轻轻,不知那里学来的这许多客套。可惜你不是个男子,否则倒是个交际能手呢。”
李氏见他们谈得高兴,便命玲珠到弄口面馆中去叫点心,薛氏听见,说妈妈不必费心,我昼饭还吃得不多时呢。李氏道:“奶奶难得到此的,这里地位落乡,没甚好点心,只可请奶奶吃碗鲍鱼面罢。”薛氏笑了一笑,又向邵氏谈了些闲话。不多时点心送到,乃是两碗鲍鱼面,薛氏只吃得几口,便放下筷说吃不下了。那一碗邵氏不吃,李氏在先也不肯吃,后来见他们都剩下了,想想给丫头吃很是可惜,当着薛氏面前,又不好意思再吃,忙唤玲珠收进厨房间去,自己夹脚跟进。那玲珠偷着呷了口面汤,被李氏看见,骂道:“小蹄子偷嘴。”玲珠吓得跑了。李氏独自一人,把那一碗面,和薛氏剩的半碗,一口气吃完,抹一抹嘴出来。刚坐定,忽见如海回来,薛氏便似嘲似讽的同他说笑。如海很觉诧异,再一看邵氏的眼色,心中已料及一二。当下笑向薛氏道:“你来得正好,我本打算接你到这里来玩玩呢。”薛氏道:“咦,奇了,你又不是这里的主人,要你请什么客呢?”如海笑道:“这就叫客请客。”
邵氏、李氏都笑了。薛氏恶狠狠瞪了如海一眼,低声道:“你瞒着我干得好事!”如海笑道:“我又没瞒你,都为你自己不来问我,教我羞人答答的怎好开口告诉你呢。”薛氏冷笑道:“你好面嫩,什么事情都干出来了。难道讲一句话还害羞吗?”如海笑道:“谁有工夫同你拌嘴,我刚才被倪俊人叫去帮办家务,饭也来不及吃,虽然扰了他一顿大菜,肚子还饥饿得很,可有点心给我吃些?”邵氏道:“恰好方才有碗面多着呢,玲珠快端出来给少爷吃罢。”玲珠嘟着嘴,说没了。邵氏怒道:“莫非又被你偷吃了吗?”玲珠正待分辩,李氏抢口道:“你莫冤枉了她,是我因恐汤面放得时候太多,要发腻的。刚巧后门口有个老叫化子,问我讨饭,我已把这碗面给她吃了。”邵氏不言。如海道:“既如此,玲珠再给我去叫一碗罢。”玲珠因方才没吃着剩面,胸中很不高兴,懒洋洋的出去叫面。薛氏便问如海,方才所说倪老爷请你帮办家务,又是件什么事?如海笑道:“还有什么事?便是姨奶奶那件公案。”薛氏道:“莫非那新剧家拿到了吗?”如海道:“这班人消息灵通,一时休想拿得到他。俊人因与姨奶奶彼此弄僵了,有些不上不下,故而请我去做个引子。现在他二人已言归于好,不过方才那件事,说出来令人肉麻。”
薛氏问何以见得?如海便把俊人装腔做势等情,一一告诉了他们,众人一笑将起来。薛氏随说:“这位倪老爷的脾气,也十分古怪。平时死要场面,一见小老婆,又骨头酥了,丈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