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。如今你既已有人,为何不接她回来,分些责任,却和菩萨般的,供在外面,难道我生就苦命,应该替你们烦劳一辈子的吗?”说罢,哇的一声哭了。如海顿足道:“唉,你素来是个聪明人,怎的忽然想不透了。我不接她回来,只恐你们多存意见,气气恼恼,大家没趣,并不是有心供养她在外面,一个月也得多花四五十块钱的开消。但她在那里,也并不是天天扮菩萨享福的,各人有各人的事,一家不晓得一家的苦处罢咧。讲到这里的家务,原该是你掌管的。如果你觉一个人太烦劳,待我明儿问问她,她若肯搬到一块儿来,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,那时你再指派她管理什么便了,有话尽可好好儿讲,何必哭哭啼啼的呢。”
薛氏仍不做声。如海又讲了许多软话,才哄得薛氏上床安睡。如海暗想,薛氏平日为人最是好胜,缘何今日忽然自甘让步。听她方才一遍说话,虽不免含着几分酸意。但把掌家之权,情愿让人,也大背她昔日的行径。邵氏从我时曾要求不和大妇同住,若能给她当家,料想也决无不愿之理,大约我钱如海要发财了,所以恶人迁善,妻妾相安,如果能随意,也是人生在世一件极快乐的事呢。次日薛氏还没睡醒,如海先起身,用罢早点,径往华兴坊。邵氏才起来,还没洗面,见了他道:“你今天怎的来得这般早?”
如海道:“我有一件事,和你商量,不知你肯不肯?你若不肯,我就不说了。”邵氏笑道:“什么事?隐隐约约,教人听了纳闷。你没说出口,我又不是神仙,怎知道肯与不肯呢?”如海道:“说起这件事,也并不十分为难,不过我先要同你提一句:当时我们租借这里房屋时,原为瞒着家里起见,本是暂时之计,就是我答应你不住新闸,也为这层意思,免得见了面多一桩气恼。如今事已叫穿,你们二人已会面多次,你也亲往新闸去过,我看你们两个人,十分亲热,正可趁这个当儿,搬了回去,一则此地虽然也是自己租借的,但给外人总不免说一句小房子,很不体面。二则一个月也可省却四五十块钱开销。三则我家老太太很疼爱你,你去了,她一定欢喜。四则你姊姊因身子时常多病,意欲让你当家,你一过去,便可独掌大权。五则那边人手多,既热闹,又有人服侍,不消你娘儿们自己动手。六则也可免我奔走之劳。不知你愿意不愿意?”邵氏犹豫未答。李氏接口道:“有甚不愿意的呢!只消奶奶肯让她当家便了。”邵氏道:“妈莫这般说。当家本来是奶奶熟手,我也不必一定要得当家,才肯住回去的。况且妇人从夫,嫁了少爷,该听少爷的吩咐,少爷要怎样,我就怎样便了。”如海大喜,屈指算了一算道:“今天是四月二十,这里房租,月底顶期还有十天,料想来得及整备了,趁这个月内搬回去过端午罢。”
邵氏答应了。如海当夜回家,向薛氏说知,薛氏喜不自胜,忙令人将秀珍姊妹的房间腾出,预备给邵氏作卧房,却教她姊妹住在老太太房中。秀珍姊妹很不愿意,薛氏怒道:“你爷要讨小老婆,我也没法。若不把正房间让她,叫人说我一句小器,你们愿意听吗?”
秀珍姊妹不敢多说,薛氏又命人把先前陈太太住的那间房子,收拾干净,随意摆些器具,给李氏下榻。这边收拾停当,那边也预备舒齐,如海命车夫阿福,雇了几乘塌车,将华兴坊的器具物件,一齐搬回新闸。邵氏同李氏坐着马车先去,薛氏接见,自有一种说不出的亲热,又带她看了房间。邵氏知是秀珍姊妹让她的,心中很觉过意不去。李氏见去年陈太太等所住那所房间,如今居然被她独占,喜得一张橘皮脸上满露皱纹,坐立不安,不知如何是好。连老太太也十分欢悦,邵氏进房请安时,命她坐下,与她谈了半天话。如海又替邵氏封了几个四角洋钱的小包赏封,赏给一班下人。这天钱家一门,没一个不欢欢喜喜的。单有秀珍姊妹,因卧房被占,略有几分不快。但薛氏预先叮嘱他们,不许放在面上,所以也是满脸笑容。不一时,塌车来了,阿福帮着将器具等布置完毕,已近黄昏时候,松江娘姨仍回自己卧房,玲珠却在李氏房中搭铺相伴。这夜如海又叫了一席菜,阖家大吃团圆酒,其乐无比。
过两天,薛氏将节帐开销清楚,便把一本杂用账簿,几个摺子,和一百块洋钱,移交给邵氏,告诉她钱用完了,拿摺子到少爷店中去支。柴米都有摺子,油盐酱醋,和每日的小菜,有厨司阿四买办,用多少开多少,并没一定。下人工钱,都有老账。亲戚分子,我临时告诉你便了。邵氏一一答应,李氏在旁见了,喜得心花怒放,滋出满口黄牙,只是呆笑。薛氏冷冷的对她看了一眼,自此邵氏便主持钱氏家政。如海一家,上和下睦,夫介妇随,好生快乐。转眼端阳节到,如海吃罢了雄黄酒,同妻妾们闲话,说目今可惜已将龙船禁了,不然叫一只小船到黄浦江中去玩玩,也很热闹有趣的呢。薛氏道:“你莫说这些话罢,可把我吓死咧。当年我亲眼目睹几号小船,因争看龙船碰翻了,溺死许多人命,有几个捞起的,皮肤浸得又白又胖,两眼睁得和铜玲一般,好不怕人。你一提龙船,我就想起来了。”
邵氏也道:“热闹的地方,人头一多,果然容易扰祸。莫说我们女流,便是男子,也以少去为妙。”如海笑道:“完了完了,幸亏得没有龙船,若真有龙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