根大签罢。”谭绍闻接签一看,见上面大朱笔写个“行”字,此时酒已醒却七八了,便道:“我是行不得了,还行什么!”心下着急,问红玉时,早已回后边去了。王紫泥害眼疼,早已倒在床上。张绳祖道:“贤弟说行不得,咱就收拾了罢?”谭绍闻心中想兑却欠账,不肯歇手,及到天明,共输了四根大签,九根小签,三根一两的签,共四百九十三两。
日色已透窗棂,此时谭绍闻半点酒已没有了,心中跳个不祝说道:“天已大明,看家里知道了,我早走罢。”假李逵住:“谭大叔,这四百九十三两银子,是俺取的去,是谭大叔送来呢?”谭绍闻心中忽翻起一个想头,说道:“你再找我七两,共凑成五百两。说三天送来,也不能到五天送来罢。”张绳祖也怕谭绍闻撒赖,说道:“老贾,你称七两亲手交与你谭大叔。你一手包揽,我只(贝青)我的头钱。”假李逵交与了七两,拿一张纸儿说道:“谭大叔,你写个借贴,久后做个质证。”谭绍闻道:“我是汉子,不丢慌,不撒赖就是。”假李逵道:“俺是小人们,谭大叔明日话有走滚,俺便不敢多争执。”
王紫泥在床上翻起身来道:“老贾,你也太小心过火了,谭相公不是那一号儿人。也罢,谭相公,你看一般是给他的,就写一张借帖何妨呢?”王紫泥口中念着借帖稿儿,谭绍闻少不得照样写讫。写了一张“谭绍闻借到贾李魁纹银五百两,白兴吾作保”的借据,假李逵还叫写个花押。写完时向众人作别,踉踉跄跄而去,张绳祖送至大门而回。有诗为证:
可怜少年一书生,比匪场儿敢乱行,
婊笑俱成真狒狒,酕醄那有假猩猩。
第四十四回 鼎兴店书生遭困苦 度厄寺高僧指迷途
却说谭绍闻辞了众赌友,出的张宅门,此时方寸之中,把昨夕醉后欢字、悦字、恰字,都赶到爪洼国去了;却把那悔字领了头,领的愧字、恼字、恨字、慌字、怕字、怖字、愁字、闷字、怨字、急字,凑成半部小字汇儿。端的好难煞人也。
忽然想出逃躲之计。过了府衙门街口,只听得一个人说道:“相公骑脚驴儿罢。”谭绍闻道:“我正要雇脚哩。”那脚户走近前来问道:“相公往那里去外谭绍却无言可答。沉吟了一会,猛可的说道:“上亳州去。”那脚户道:“我不送长脚。”
迟一下又道:“相公要多给我钱,我就送去。”两个人就讲脚价,脚户信口说个价钱,谭绍闻信口应答,却早已过了岗了。
一齐站住,讲停当价钱。脚户道:“我跟相公店里取行李去。”
谭绍闻道:“我没行李,也没有店里祝”这个脚户姓白,外号儿叫做白日晃,是省城一个久惯牢成的脚户。俗语说,“艄、皂、店、脚、牙”一艄是篙工,皂是衙役,店是当槽的,脚是赶脚的,牙是牛马牙子。天下这几行人,聪明的要紧,阅历的到家,只见了钱时,那个刁钻顽皮,就要做到一百二十四分的。谭绍闻少年学生,如何知道这些。
这白日晃把谭绍闻上下打量一番,说道:“相公上亳州做什么?”谭绍闻道:“看我舅舅去。”白日晃道:“相公舅舅是谁?”谭绍闻道:“东门里春盛号,姓王。”白日晃道:“是春宇王大叔么?我时常送他往毫州去。他落的行,是南门内丁字街周小川家。这王老叔见我才是亲哩。我就送你去。但没有个行李,天虽不冷,店里也不好祝我跟相公去,些须带个被套衣褡儿,今日就好起身。”谭绍闻道:“我又盘算,还去不成。”白日晃道:“啥话些,一天生意,大清早讲停当了,忽然又不去了,这个晦气我不依。”谭绍闻输了钱,方寸乱了,心中想躲这宗赌债,未加深思,信口应了脚户一声。转念一想,大不是事,又急切要走开,不料竟被脚户缠绞住了。见白日晃这个光景,只得说道:“咱到明日起身何如。”白日晃道:“我今日这个生意该怎的?你须与我定钱,外加一日盘缠花消。”
旁边又有人摔掇,谭绍闻就手中包儿与了一个银锞儿。白日晃道:“我明日在此相等。这银子到毫州同王叔称了,一总算明。”谭绍闻方才摆脱清白。一径回碧草轩,躺在厢房床上,如病酒一般。
谭绍闻这一向在轩中读书,白日在轩上吃饭,晚间就在厢房睡。因而这一夜外出,家人并不涉意,母亲妻妾以为仍旧在书房,邓祥只说偶然在家中睡了。王中因城中市房难售,利息银两可怕,一向往乡里打算卖地去了。所以家中个个照常,并不知绍闻赌博输钱的事。绍闻一夜不曾眨眼,心中又闷,整整睡到日夕,方才起来吃了一点饭儿。到了晚上,仍自睡倒。左右盘算,俱不是路。旋又想到,这五百两银子,只那假李逵将不知怎样撒泼催逼哩,那个野相,实叫人难当。顿时心中又悔又惧,大加闷躁起来。
到了半夜。猛然床上坐起,说道:“罢了,我竟是上亳州寻我舅舅去。天下事躲一躲儿,或者自有个了法。猛做了罢。”
因把睡的簿被,用单儿包了,瓶口系在腰间,带上假李逵找的银子。东方微亮时,偷出的碧草轩,一径到了府衙门街。恰好白日晃赶的牲口来,二话不说,搭了牲口,不出东门——怕王隆吉看见,一径出南门,上亳州而去。
家中不见了谭绍闻,这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