氏一惊非校东寺里抽签,西庙里许愿。又着邓祥、宋禄一班家人,出北门到黄河问信,菜园深井各处打捞,荒郊大坟各处寻觅自不待言,无一丝踪迹。王氏无奈,着德喜儿上南乡叫王中回来,王中详问了连日因由,一口便道:“此事范姑子必知原情。”王氏叫的范姑子来,问那月写募引的话,范姑子道:“次日到庵,写毕一茶即去。”
王氏信了,王中不依。王中写主母呈子,自己抱告程公。程公将范姑子当堂审讯,范姑子是自幼吃过官司的人,一口咬定一茶即去,是他家急了,枉告尼僧。程公见无证据,难以苦讯。
又叫了谭宅家人邓祥问话,邓祥供:“小家主于不见的前一日,曾在书房吃饭,晚上伺候的睡了是实。”程公已知此中必涉奸赌两宗情事。方欲追究,忽接抚台文书,命往南阳查勘灾户,此事便丢得松懈。
单讲谭绍闻骑着白日晃的脚儿,行了一日,心中有些后侮,又要回来,偏偏白日晃有省城客商捎往毫州的书子二封,已得捎书工价三百文,坚执不允。谭绍闻也由不得自己,亦喜得免假李逵多少纠缠,只得依旧上路。
晓行夜宿,进了亳州城。白日晃一直送到周小川行店门首。
找完脚价,白日晃牵开牲口,自向别处投书子去。谭绍闻进了行店,早有周小川迎入柜房。听了土音是祥符人,问了姓名,说是寻王春宇的。周小川道:“令舅王爷昨日起身下苏州去了。因是苏州有书来,闪下二百匹绸子,在作坊里染,老染匠已死,他儿子不认账,有抵赖的意思。伙计因是王爷亲手交的,同的有人,所以带上书来。王爷昨日起身去了,将来只怕在元和县还有官司哩。”谭绍闻听了此言,把心如丢在凉水盆里一般。周小川叫来厨役吩咐了几句话,须臾脸水茶饭齐到,四盘菜儿,有荤有素,大米饭儿,一注酒儿。吃毕,谭绍闻便说在行内住下等舅舅的话。周小川道:“谭爷差了。你说你是春宇王爷的令甥,我不过因是口语相投,故此少留申敬。图日后王爷自苏州回来好见面的意思。其实您是甥舅不是甥舅,我如何得知?若说在行里住下等着,我要说一句不知高低的话,敝行银钱地方,实不敢担这于系。这街口有座店房,门上牌儿‘鼎兴老店’,有房四十间,谭爷拣个于净房儿住下,好等令舅。何如?”一面说着,一面便叫厨房火头说道:“谭爷嫌行里嘈杂,另寻店祝你把谭爷行李背上,送到鼎兴去。我随后送客就到。”火头早把行李一搭儿放在背上,出门送讫。
谭绍闻毫无意趣,只得出门。周小川陪同到了鼎兴店。当槽引着拣了第十七号一间小房,放了行李。周小川道:“房价照常,每日十文,不用多说。”当槽笑道:“周七爷吩咐就是。”
谭绍闻进了房内,周小川拱手道:“行里事忙,不得奉陪,有罪罢。”谭绍闻也无辞可挽,只得一拱而别。周小川别过谭绍闻,向当槽说道:“这个人,他说是我行里王春宇的令甥,也不知是也不是。他要走,随他便宜。我只怕他是骗子拐子,你眼儿也撒着些。”当槽道:“那人是个书呆子。”周小川道:“怕他是装的腔儿。我恐王春宇回来,果然是他令甥,这脸上便不好看了。大家留点心儿。”当槽道:“是罢。”周小川自回。
谭绍闻生于富厚之家,长于娇惯之手,柔脆之躯,温饱之体,这连日披风餐露,已是当不得了。今晚住到鼎兴店,只得谨具柴床一张,竹笆一片,稻苫一领,苇席一条,木墩一枕,奉申睡敬了。当槽送上烛来,往墙上一照,题的诗句,新的,旧的,好的,歪的,无非客愁乡思。坐了一回,好生无聊,少不得解开褡裢,展被睡下。回想生平家中之乐,近日读书之趣,忍不住心上生酸,眼中抛珠,暗暗的哭了一会。哭的睡着了,梦里见了母亲,还是在家光景。叫了一声:“娘!”却扑了一个空。醒时正打五更。二目闪闪,直到天明。这一夜真抵一年。
起来时,当槽送脸水已到。洗了脸,要上街上走走,当槽送来锁钥说道:“相公锁了门,自带钥匙,街上游玩不妨。”
谭绍闻将零钱并剩下银子四两,一齐装入瓶口。走到街头饭铺里吃了茶,用了点心。往街上一看,果然逵路旁达,街巷周通,熙熙攘攘,好不热闹。有两句话,说得游子客况的苦境:虽然眼前有景,争乃举目无亲。
谭绍闻原是省会住惯的人,见了这个轰闹,也还不甚在意。
游了一会,转回店里,闷坐到日夕,到了周小川行里,问母舅的消息。火头笑道:“且耐心等两个月儿,此时不曾到半路里。”少不得仍回鼎兴店中。到晚,仍此寒床冷铺,又过了一夜。
若说绍闻此时既寻不着母舅,幸而腰中尚有盘缠,若央周小川觅个头口,依旧回到开封,还可以不误宗师考试。只因年轻,不更事体,看着回来愈增羞耻,又图混过一时,只是在亳州憨等。先二日还往街头走走,走的多了,亦觉没趣。穷极无聊,在店中结识了弄把戏的沧州孙海仙。这孙海仙说了些江湖本领,不耕而食,不织而衣,邀游海内,艺不压身。谭绍闻心为少动,遂要学那“仙人种瓜”“神女摘豆”“手巾变鬼”“袜带变蛇”的一般武艺儿。免不了化费少许钱钞。
过了数日孙海仙走了,谭绍闻依旧上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