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。”掐的马上,飞也似出胡同走讫。
不多一时,转街过巷,张类村到了门首。下的马来,隔着院墙,只听得侄子声音说:“你当真的料我不敢打你么?”进的门来,却见二房下泪流满面,把脸上粉都冲成道儿,揉着眼乱嚷乱吵。张类村道:“你休哭么!”因向侄子说道:“你也放从容些。”
原来张类村结发梁氏,幼谐连理。生了几位相公,都未成人。只有一女,叫做顺姑娘,出嫁郑雨若之子为室。这老夫妇年过四旬,尚无子息。因此纳了一个副室杜氏,却正是梁夫人的主意。这梁氏可谓贤而有德。这副室杜氏,生的姿态颇佳,张类村虽是迂板性情,也未免有些“情之所钟,正在我辈”意思,以此遂擅专房。后来生了一女。自从不用乳食之后,这梁氏育同己出,也就在楼上,同梁氏睡成了贴皮肉的母子。这女娃儿叫做温姑娘,已七八岁,视生母还不如嫡母亲呢。每日叫一个丫头杏花儿——已十七八岁——伺候着。这三口儿成了一家。张类村与杜氏成了一家。张类村从不登楼,梁氏毫不介意。
这杜氏也甚喜温姑娘离手离脚,自己独谐伉俪。却一家儿日游太和之宇。
谁知杜氏生此一女之后,那熊罴虺蛇,再不肯向梦中走一遭儿。梁氏望子情切,少不的不得已而思其次,意中便想把杏花儿作养了罢,争乃杏花儿眇目麻面,矬身粗腰,足下也肥大的要紧。秘地里也与张类村商量过几次,张类村只说:“我年纪大了,耽搁人家少年娃子做什么。阴骘上使不得。”又迟了一年,梁氏道:“你也不必过执。你想咱二人年近六旬,将来何所依靠?东厢房哩,再也不见一点喜事。‘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’,若说将来侄子过继,南院的那一门,只有一个正心。若说咱为正心另娶一房,将来要孙子过继,未免难行。不如你将就些,万一杏花儿生一男半女,岂不是万世良策?”这一片言语,也动了张类村广种无不薄收的意思。忽一日梁氏得了一个空儿,便暗中作成此事。也是张类村积善有素,天命不叫他中绝,春风一度,恰中吉期。后来杏花儿便想咸恶酸,害起“一月曰胚,三月曰胎”症候来。这梁氏暗中喜欢,秘告于张类村。
张类村便默祷文昌,许下修桥、补路、放灯之愿。
惟有杜氏,并不知老两口子,秘地做了这杀人冤仇之事。
总缘杏花儿生的丑蠢,也就毫不防范。况且本自独宠专房,因此诸事俱不小心。忽一日看见杏花儿腰肢粗上加粗,不像向来殷勤。又细勘确察了两日,心内忽一声道:“是了!是了!”
这杜氏是不许街头卖夜壶的性情,一但窥其所以,便气的一个发昏章第十一。
那一日叫杏花儿:“你与我把东厢房地扫一扫。”杏花儿怎敢怠慢,只得拿了条帚,向东厢房去扫。扫了一会,杜氏进房去,只听得说:“你为甚的把我的镜匣子弄歪了?”那杏花儿还不曾唧哝出一句话来,又听杜氏道:“你还想强口么!”
这东厢房已早打闹起来。梁氏听见厢房吵打,心中有事,便作速下楼来吆喝。只见杜氏单单打的杏花肚子。梁氏慌了,骂了几句,扯住杏花说:“你上楼去。我的丫头,那个敢打!你的身分,也比他高不多,你还打不起人哩。天下那个小老婆敢装正主母身分,硬要打人?你一发天翻地覆起来!”
却说杜氏,向在嫡室上边妻容妾顺,原是有尊有卑的惯了。
今日遭此毒骂,一时也不敢骤为撒野。只因杏花儿有胎,忿恨之极,便办下舍死拚命心肠。略迟一会,硬回口道:“大奶,打人休打脸,骂人休揭短。我是您家小老婆,谁人不知?也不该为着一个使女子,便无情无义的骂我!”梁氏道:“只为你心肠太不好!”杜氏道:“我心肠怎的不好?”这杜氏竟是一递一口的厮嚷。总因梁氏平日是个柔性儿,杜氏渐渐的话儿竟唐突起来。那杏花儿上楼来,吓的搐做一团儿,只推温姑娘下楼去劝。这八九岁女娃儿晓的什么,只说道:“姨妈,你看你的花歪了。”那杜氏向头上摸着花儿,撕在地下道:“我还戴他做啥哩!”
道言未已,只见张类村同侄子张正心到了院内。这伯侄二人从来不曾经这样吵嚷,吆喝弹压了几句。张类村气的直上前厅来,张正心跟到了厅房。坐下,张正心问道:“适才这是怎样了?”张类村道:“前生命里没儿,也就认命罢了。偏你伯母贤慧起来,要弄些笑话儿,叫我见不得朋友。”张正心悄声道:“侄儿前日听侄妇说,伯伯这院里有一桩喜信,说是杏花身边有个缘故。岂不是咱家大喜事么?”张类村道:“偏偏杜大姐这几年没有个喜兆儿。”张正心道:“伯说错了。不拘杜大姐、杏花儿,与我生下兄弟便好。伯已年迈,愚侄情愿领着成人,教他读书。咱是祥符单门,愚侄每见人家雁行济济,叔侄彬彬,心下好生羡慕。回顾自己,却是独自一个。伯又年尊,近日轻易不到世故上走动,侄子好生孤零。况且咱本祖虽有人,现今隔剩侄只愿保重这个喜信。”张类村道:“可恨杜大姐,单生个女儿。你伯母又胡乱撺掇,叫我做下老而无才之事。杜大姐前日穷究了我一夜,我没敢承当。次夜又根究个不了,我原据实说了。今早我还睡着,杜大姐就起来了,我只说他是梳头哩,谁知他是掉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