移点点头。又说道:“这里是五世单传,还不曾到老家去。我素日常有此心,要上丹徒,一者丁忧两次,还有下场事体,二者也愁水旱路程。你如今多住几日,我安插家务明白,要同你南去。”克仁道:“小的来时,我大爷早有此意。”
克仁说话中间,看见小主人形容端丽,便道:“小的抱相公街上走走去。”孝移道:“轻易不曾叫他上街,改日熟了,你引他到后书房走走罢。”克仁道:“小的在家里,每日引小相公上学下学惯了,今日看见这位少爷,只想抱去大门外站站。”孝移道:“街上人乱,门上少立便回。”克仁抱起端福儿,果然在门楼下片时便归。到了厅上,端福自回后宅去讫。
又住了七八日,克仁禀催起身。孝移叫王中向账房取了十两银,赏了梅克仁。便自己收拾行囊、盘费,雇觅车辆头口,置买些土物,打算到丹徒馈送。择吉起程,带了德喜儿、蔡湘;吩咐王中看守门户;请阎相公商量了账目话头;又对王氏说了些家务,好好叫端福在家,总之不可少离寸地,常在眼前。到了出行之日,祠堂告先,起身而行。一路水陆之程,无容赘述。
正是:
木本水源情惟切,陆鞭水棹岂惮劳。
只说谭孝移不日到了丹徒。城南本家,乃是一个大村庄,树木阴翳,楼厅嵯峨。径至谭绍衣家下住下。叔侄相见,叙了些先世远离情由,并叔侄不曾见面的寒温。
到了次日,绍衣引着孝移,先拜谒了累代神主,次到本族,勿论远近贫富,俱看了,各有河南土仪馈送。此后,各家整酒相邀,过了十余日方才完毕。又择祭祀吉日,祭拜祖茔,合族皆陪。孝移备就祭品,至日,同到祖茔。绍衣系大宗宗子,主祭献爵。祭文上代为申明孝移自豫归家展拜之情。祭毕,孝移周视墓原,细阅墓表于剥泐苔藓中。大家又叙了些支派源流的话说,合族就在享厅上享了神惠。日落而归。
绍衣又引孝移到城中旧日姻亲之家,拜识了。各姻亲亦皆答拜,请酒。
又过了十余日,一日晚上,孝移同绍衣夜坐,星月交辉之下,只听得一片读书之声,远近左右,声彻一村。孝移因向绍衣道:“我今日竟得南归,一者族姓聚会,二者你兄弟南来,未免蓬麻可望。”绍衣道:“叔叔回来不难。合族义塾,便是大叔这一房的宅院。水旱地将及三顷,是大叔这一房的产业。目今籽粒积贮,原备族间贫窭不能婚葬之用,余者即为义塾束金。大叔若肯回来,宅院产业现在,强如独门飘寓他乡。”孝移道:“咳!只是灵宝公四世以来,墓冢俱在祥符,也未免拜扫疏阔。”绍衣道:“势难两全,也是难事。”
一夕晚话不题。又过了十余日,孝移修完宗谱,要回河南。
合族那里肯放,富厚者重为邀请,贫者携酒夜谈。又过了几日,孝移思家情切,念子意深、一心要去。这些雇觅船只、馈赆赠物的事,一笔莫能罄述。又到祖茔拜了。启行之日,绍衣又独送一份厚程,叔侄相别,挥了几行骨肉真情泪。绍衣又吩咐梅克仁,同舟送至河南交界,方许回来。
过了好几日,到了河南交界,孝移叫梅克仁回去,克仁还要远送,孝移不准。又说了多会话儿,克仁磕了头。蔡湘、德喜儿一把扯住克仁,又到酒肆吃了两瓶,也各依依不舍,两下分手。
不说克仁回去复命。只说孝移主仆,撇了船只,雇了车辆,晓行夜宿,望开封而来。及到了祥符,日已西坠,城门半掩。
说与门军,是萧墙街谭宅赶进城的,门军将掩的半扇依旧推开,主仆同进城去。到了家门,已是上灯多时,定更炮已响了。
蔡湘叫了一声开门,管帐阎相公与王中正在帐房清算一宗房租,认的声音,王中急忙开门不迭。闪了大门,阎相公照出灯笼来接,惊的后边已知。车户卸了头口,几只灯笼俱出来,搬运箱笼褡包,好不喜欢热闹。
孝移进了后院楼下坐了,赵大儿已送上盆水。孝移告先情急,洗了手脸,吩咐开了祠堂门,行了反面之礼。回到楼下,赵大儿又送茶来。王氏便问吃饭,孝移道:“路上吃过,尚不大饿。怎么不见端福儿哩?”王氏道:“只怕在前院里,看下行李哩。”孝移道:“德喜儿,前院叫相公来。”德喜去了一会,说道:“不曾在前院里。”
原来端福儿自孝移去后,多出后门外,与邻家小儿女玩耍。
有日头落早归的,也有上灯时回来的。不过是后门外胡同里几家,跑的熟了,王氏也不在心。偏偏此夕,跑在一家姓郑的家去,小儿女欢喜成团,郑家女人又与些果子点心吃了,都在他家一个小空院里,趁着月色,打伙儿玩耍。定更时,端福儿尚恋群儿,不肯回来。恰好孝移回来,王氏只顾的喜欢张慌,就把端福儿忘了。孝移一问,也只当在前院趁热闹看行李哩。及德喜说没在前院,王氏方才急了,细声说道:“端福儿只怕在后门上谁家玩耍,还没回来么?”孝移变色道:“这天什么时候了?”王氏道:“天才黑呀!”孝移想起丹徒本家,此时正是小学生上灯读书之时,不觉内心叹道:“黄昏如此,白日可知;今晚如此,前宵可知!”
话犹未完,只见端福儿已在楼门边赵大儿背后站着。此是赵大儿先时看见光景不好,飞跑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