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回来病了。”是他在这街里化缘,听说的。我所以急来问问,也没拿礼来。”王氏道:“亲戚们何在礼不礼,这就是您妗子关心。”
话犹未完,侯师娘董氏,也从后门进来,王氏迎让坐下,就说起吃药坏事的话。曹氏便道:“咱曲米街火神巷内,有一个赵大娘,顶着神,才是灵验有手段。明日你可去神堂里问问。”
王氏道:“我如何能出门?况他姑夫那个性子,也不敢去。”
董氏接口道:“我在东街住时,常见赵大娘与人家看玻神是活神,许人请轴子。”王氏道:“也罢。您妗子早些回去,替我请他,连轴子请来。把法圆师傅也请来,好替咱神前回话。只是要悄悄的。坐斗利市钱,我不少他的。等好了谢神时,就不怕他姑夫知道了。”只听楼下一声要茶,王氏起身答应,大家都走了。端福自送妗子、师娘出后门而去。
次日,曹氏、法圆带领巫婆,先到侯先生家。王氏闻信,叫众妇女,打楼东边过道过前边去,到了客厅。这赵大娘,才三十四五年纪,拿腔做样,也都为了个妇人礼儿。赵大儿斟茶吃讫,把厅槅子关了,挂上轴子,果然轴子上,上下神祗有几十个。王氏拈香磕下头去。只见赵大娘打呵欠,伸懒腰。须臾,眼儿合着,手儿捏着,浑身乱颤起来。口中哼哼,说出的话,无理无解,却又有腔有韵。似唱非唱似歌非歌的道:“香烟缈缈上九天,又请我东顶老母落凡间。拨开云头往下看,又只见迷世众生跪面前。”法圆便叫王氏跪下。王氏道:“我不会回话。”扯住法圆也跪了。法圆道:“阿弥陀佛!只为谭乡绅有病,求老母打救打救。阿弥陀佛,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!”赵巫婆又哼起来:“昨日我从南天门上过。遇见太白李金星,拿出缘簿叫我看,谭乡绅簿上早有名。他生来不是凡间子,他是天上左金童。只因打碎了玉石盏,一袍袖打落下天宫。”法圆道:“怪道谭山主享恁般大福,原来不是凡人。”
且说王中正在账房与阎楷纳闷含愁,忽听客厅有唱歌之声,吃了一惊。急走在槅子外边一听,却原是跳神的,急的一佛出世,慌忙把大门锁了,怕有客来。忙从东过道走到楼院,却不见一个人。原来他的女人赵大儿,及德喜儿、双庆儿,都在客厅看跳神。王中急叫赵大儿,悄俏骂道:“我叫你死哩!你快去楼下,看大爷要茶要水。”连德喜儿、双庆儿,都叫站在院里。王中恐怕家主知觉,定然火上加油。自己也不敢走开,站在当院,以图支吾遮掩。又听的前边的声音,一发高了,王中不得已,嚷道:“小德喜,还不低声,不怕惊醒大爷打你么?”那客厅声音也就小了。少时,前边回了神,烧过送神纸马,无非神许打救,王氏许地藏庵神前龙幔宝幡的话。还说,今夜黄昏,要办面人、桃条、凉浆水饭,斩送的事。不必细述。
少顷,只见一班妇女,从闪屏后出来,法圆拿着神轴,侯师娘也跟着。王中见这胡闹光景,只得背着脸,让他们过去。
恰喜此时孝移睡着,不曾听见。一班妇女,都进厨房坐下。王中到底不放心,走在厨房门首,向姑子说道:“范师傅,宅下待你不薄,你也事无不经,诸事要你小心。”法圆已知其意,答道:“我明白。”这是王中镇压法圆的意思。众人俱不能解。
因此把斩送的事,法圆自行开打。吃罢午饭,连坐斗利市,都有人取的拿去,一行走了。
次日,法圆于观音灵课中,拣了一个吉祥帖儿,送与曹氏。
说是在观音面前,替王菩萨抽的,是“病必痊,讼必胜”的好签。还叫徒弟描了一个不真不全的字条儿,着隆相公秘送与谭宅女山主。王氏收了,心中感谢不荆。这正是:
久羁燕邸未曾回,牝政初成祸已胎,
那料太阳云又罩。千奇百怪一齐来。
第十二回 谭孝移病榻嘱儿 孔耘轩正论匡婿
话说谭孝移卧病在床,有增无减,渐至沉重。一来是谭宅家运,有盛即有衰;二来是孝移大数,有生必有死。若是孝移享寿耄耋,这端福儿聪明俊秀,将来自是象贤之裔,此一部书,再说些什么?少不得把一个端方正直之士,向那割爱处说了罢。
那一日,孝移在床上睡着,脸儿向外。猛然睁开眼时,见端福儿在小炉边,守着一洋壶茶儿,伺候着父亲醒了,好润咽喉。孝移端相了一地,眼睁睁不久成了寡妇之子,其母又恁般糊涂溺爱,将来不知如何结果。忍不住叫了一声道:“儿呀!”
只叫了一声,腮边珠泪横流,这第二句话,就说不上来了。
定省一会,问道:“你娘哩?”端福含泪答道:“我娘一夜没睡,往东楼下歇息。叫我在这里守着爹爹。”孝移道:“劳苦了,休惊动他。你去叫王中来。”端福果然叫的王中来。王中站在门外,不敢进卧房来。孝移道:“我病已至此,你进来伺候不妨。”王中进去,孝移叫王中:“垫起枕头,扶我坐一坐儿。”孝移靠住枕头坐了,王中退立门边。孝移不觉又是满脸流泪,叫端福道:“我的儿呀,你今年十三岁了,你爹爹这病,多是八分不能好的。想着嘱咐你几句话,怕你太小,记不清许多。我只拣要紧的话,说与你罢。你要记着:用心读书,亲近正人。只此八个字。”端福道:“知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