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事。贲侯忽然问道:“外甥孟瑞怎么没有领来?”贲夫人道:“正在学房读书,恐怕耽误了功课,再说他年纪还小,领来也没事干。”正在说话,金夫人已将桂香斋的行装物件儿整理安顿妥当,走了进来。
贲夫人起身礼让。金夫人忙笑道:“姑太太怎么越老越多礼了,过去可不是这样儿。”
贲夫人笑道:“过去我当妹妹的有点对不住嫂子,也不大要紧。现在成了亲家,把闺女交到您的手里了,不勤拍着点怎么行呀?”这时不仅众人大笑,连贲侯也笑了。
宴席散了,晚上贲夫人去桂香斋住宿。从此离大喜的日子越来越近了。到了八月初,贲府的管家们忙得不亦乐乎,有的叫工匠糊房子,有的写喜联,有的准备宴席,有的编写剧本,一桩桩,一件件该忙活的事儿,全府上下都在忙着。
里院的婆子们、姑娘们各人忙着各人的针线活儿,各自准备各自穿戴的东西。有的通宵达旦,废寝忘食。金夫人的丫头三妥一看,五福准备的是红贡绸碎花夹袄,上翠绿缎绣花坎肩,红绿相配,特别显眼漂亮。想起自己穿的莲花紫薇缎苹果绿长袍,虽说是崭新的,但上边没有罩的坎肩。猛地想起福寿姑娘有一件古绣大红绡呢短坎肩。那年在熙姑娘婚礼宴会上只穿过一次,以后再也没看她穿过,想来定是簇新的。要是把它借过来穿上几天,自己的绿旗袍可就显眼漂亮了,跟五福在一块儿也不致于让人比下去。因平素和福寿挺亲近,好说话,就到西厢房去找她。正好福寿不在家,只有璞玉一人在里屋背着脸儿站着,整理他那年从旧坟里头找到的琴默的画像和诗义。璞玉看见三妥,问她有什么事儿?三妥说没什么事儿。到了外间,小丫头灵玉抬了抬下颏,暗示她福寿到那边去了。三妥又忙来到东耳房里,熙清、福寿、玉清三个人正在那儿坐着说笑。三妥一见玉清没敢出声。玉清转过身来问道:“你不在太太跟前,到这里干嘛?”三妥没办法,说了实话。玉清啐着说:“呸!看你这小狗崽子!针线活你不学,学打扮你可想得全。不用动福姑娘的,我有个红坎肩,到那时候给你穿。你快上太太跟前去。没准儿叫人了。”三妥高兴地跑了。
福寿道:“大喜的日子愈来愈近了。近些日子我们还没去看盛粹芳姑娘呢。住在一个院里,那么亲近的姑娘,还得等到新婚那天才见面不成?”
玉清笑道:“我听婆子们说她开了脸以后,比以先更漂亮了,这两天之内她怎么能来这儿?”
熙清笑道:“她不能来,咱们还不能去看看?她要是怕羞忸捏,我可以挑嫂子的礼儿,说几句笑话臊她。”说完三人一起带着莺歌、子规从东耳房出来,进了角门往东拐,绕过里厨房的后面,进了夹道往南走,从桂香斋院子的后门进去。
原来这桂香斋是三间正房,一明两暗,熙清等进了中间堂屋,东间撩下了竹帘,贲夫人正睡午觉。西间屋挂着软烟罗的帘子,盛粹芳正在那儿坐着。
莺歌从西间屋出来看见熙清她们,忙笑着打帘子。看来盛粹芳没擦胭脂粉,将头发绾在一边,上面插着桂花,身穿纱衫,手里拿着长烟袋竽,脸上带着怕羞难为情的样子,坐在那儿。
看见熙清进来,忙忙索索地起身行礼,一见面以后,都让了坐儿。
熙清笑道:“自从姐姐来了以后,好几次想过来看看。家里忙着办娶新媳妇的事儿,忙得抽不出空儿。”
福寿道:“跟姑娘分手好几年了,没料想在这儿见面了,这谁想得到呀!”
玉清道:“姑娘的全面玉体,这些年来更俊俏了。我们太太看了多高兴。”粹芳虽然大方,但毕竟脸皮有点薄,听了这些话只是微笑点头,一句话也没说。
熙清笑道:“姐姐往常是健谈善论的好口才,今天姐妹们才见面,怎么连一句话也不说呢?”
盛粹芳也笑着说:“这叫相逢俱在不言中吧。”
福寿道:“今年天凉得早,往年不是这样,不知道是什么缘故。”
玉清道:“大概是闰月的关系吧。”
熙清道:“不知道为什么有的年有闰月?很奇怪,我到现在还闹不清。小时候和琴姐姐在一起,几次想要问,都忘了。”
福寿道:“这位外甥小姐的学问不次于琴姑娘,今天正好请教。”
正在说话,子规给每人倒了一杯茶。
熙清一再地问,粹芳笑道:“我小时候,听我父亲说,日月之余数积累而成闰月。《书经》曰:以闰月定四时成岁。每三百六十五天零三个时辰,太阳转天—一周为一年。二十九天零五个时辰,日月运行相合而成一个月。一个月内有二合六度。三十天之外有五个时辰零二刻。一个月前半部称合,合不超过望,后半部称分,分不超过晦。过望和晦则成为闰月。大约十二个月内六个大月,六个小月,共三百五十四日。这是转周天之度。余出的十一日积成三十二日,共余出二十九日,所以就多出个月来。这样五年又余出一个月。十九年出七个闰月。每月之余日积而成闰月,以闰月定时成岁就是这个意思。如此运转,四季之序就调和配合了。”
熙清点头笑道:“今年有闰月,喜事往后推迟了不少天。嫂子定是看着大喜日子太慢了,心里又愁又急,思来想去才对闰月的事儿研究得这么深刻、清楚。”说得福寿、玉清都笑了。
盛粹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