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个统领。那后面一乘文儿认得是秦文送客出来的。见那头一乘轿子出了仪门,听外面升了三个炮,秦文的轿子便回转来。四五人插着轿杠飞风似的打面前擦过进穿堂去了。
这里站班的便渐渐的散开了几个。来顺儿便引着文儿进穿堂过大厅,一路见挂满了喜字寿字的大红缎幛。到二厅,见台阶下坐着一班清音,天井上面搭了彩棚子。来顺儿急急的引着文儿打西首游廊上越过,进了一座墙门便是甬道,上面盖着雨廊。又进一重门,抬头见榜着“ 一粟园” 三字。到里面走廊上,早有许多小厮在着,问来顺儿什么事。来顺儿说明了,便叫文儿在这里站着切莫乱走,自己回出去了。半晌小厮们说:“三爷来了。” 文儿一眼见来顺儿跟着一人进来,年纪不过十三四岁,比自己还瘦小些。戴着束发紫金冠,穿着4蟒的箭袖大衣。上面罩着西地文锦的背心,约有二三尺长,下面结着排穗须儿,刚和大衣一样长。腰间系着四块玉的扣带,里面衬着白湖绉衬腰帕子。满脸秀气,眉目如画。觉得便把自己的主人比下去了。那人进来,文儿赶先打个千请安说:“家爷本来要到府道喜,因病着不便,说抱歉的很!”宝珠笑说:“不敢。” 又道:“ 回去替我给你爷请安。我早想过去和你爷谈谈,总没得一个空儿。你爷痊可些,尽请过来逛逛。只是屈驾的话,我又不敢说。” 文儿应着,又代主人谦了几句,便呈上书子。宝珠拆开看了看道:“知道了。这事笔墨上也讲不了这些。我明儿闲了便过去给你爷请安,带讲这事。” 文儿唯唯,见宝珠还要讲话。忽外面走进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来说:“西正院请爷去。” 宝珠点首,便向文儿道:“ 我也不写回字了,你家去便这样讲,请你爷保重些。”说毕便转身出去了。
文儿便和来顺儿出来,因问:“怎么这几处不见一位客来?”顺儿笑道:“客多着呢,那边西花厅和那边东花厅新花园里三处,几所院子都挤满了客。便刚才那个园里也挤满了女客,只你看不见罢了。” 文儿点点首,暗暗赞叹。到仪门口,别了来顺儿径回府来。将这番情形和宝珠的话告知蘧仙,又赞宝珠那样和霭那样标致,没一点儿公子气。
蘧仙听了,那愿见之私越发殷勤了。过了几天仍不见宝珠的影儿,梦却梦见了好几次,总又没一句咬实话。便怪宝珠终究是纨#子弟,不尽人情的,便也冷了心。
挨到八月十六那日,病好了些。身子略支撑得住,只还怕风。偶然想起宝珠,便要亲自往秦府里去。冷素馨劝他不住,只得依他,叫多添了件衣服出去。又叫把轿帘儿放下了,仍是文儿跟了去。却不道到了秦府,门上人回说:“三爷刚被叶老太太请去过中秋去了。” 蘧仙大失所望,只得回去。过了几天又去,又说:“ 还没家来。” 蘧仙便气起来,绝口不提宝珠两字。
其实不是宝珠糊涂,因替中丞做诗,便告了十五天假,到期却只有十二首诗。又请宽限了十日,又只有三首诗,总一味的忙些玩。秦文动了气。等过了初二的喜日,便把宝珠锁在新花园里,限他五日交齐。过了五日去看,却把满园的景致都题到了,倒有一百首绝句。却又用些风花雪月的字面,用不到那集上去的。秦文看了好气又好笑,便又把他关了几日。到十五早晨,才把三百首杂体诗做齐了。却是冠冕堂皇,纯用台阁体的。秦文欢喜的了不得,便赏假十天。一面把诗发刻去。
这宝珠放了出来,便如倦鸟出笼似的。十五夜和姐妹们赏了一夜的月,闹热自不必说。次日却好叶老太太来唤他赏月去,他哪肯不去。所以把蘧仙这事倒做了个愿心,这等检日子去还的似的。打十六日到了叶府,自然又没个空儿。又况冰山和袁夫人都进京去了,叶用又往江苏候补去了,家里只留些女眷。那叶魁自日日关在书房里的,叶赦都没年月的外面嫖去赌去。所以宝珠在那里便和香人儿似的,那些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小姨娘都似蝴蝶儿一般粘住他。你想宝珠还有什么心思替蘧仙担忧去。
一日宝珠没事,来看蕊珠的母亲五姨娘朱赛花来,可巧不在屋子里。因顺步到六姨娘杨小环院子里来,见静悄悄的没些人声。那些丫头们都不知哪里去了,因想到房里去。却不道房门反闩着。宝珠只当他睡着,便悄悄的回了出来。到玻璃窗上来看,却也被帏子遮着。因拿舌尖舐破了一个空眼子望进去,见上面洋床上垂下亮纱帐儿。那帐门儿在那里抖动,静听有些气喘喘的声音。心里疑惑小环病了,因定晴看时,原来那床是两面凌空的。后面窗子照着日光映着亮纱帐子,见床里面迭起两个人影儿在那里颤动。便把脸飞红了,心里突突的跳了起来,便不再看。回转步来想走,忽那边廊上走进一个人来。不知那人是谁?且看下文分解。正是:
有意呼茶寻鹦鹉,无心闲步见鸳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