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道,昨日受了娼妇的瘟气,今朝又受他的侮辱,我若饶了他们,不算好汉。自此处心积虑,怀恨难忘。
这且慢表,那秋鹤出了栈门,方到马路,当面恰正碰着了介侯、友梅,说:“你们送亲去了,几时来的?”友梅道:“我们送到了,同知三三个人先就回来,昨晚到的。他们还要到宝应去接冶秋的家眷呢。老兄来了十多日,弟等实在公私碌碌,不能畅谈,今可以清闲了,昨日我们三人约好今日要屈驾叙叙,知三在万莲阁等呢,我们特到你寓中来,幸喜途遇,否则相见参差,没地亲热。上年伯琴那里汤饼会,他要想巴结,前来贺喜。仲蔚这人是和气的,还去应酬他,我们是通通不理。他没法,只得推托说不爱文班戏,就走了,后来也没同他往来。他专喜偷鸡走狗,上年春里在野鸡窠里染了一身杨梅毒,幸亏一个外国医生同他看好,我写了几对信同他说情,才不费一文呢。”
秋鹤又把隔夜的事说了一遍,说道:“我向以为绮香园的人物,必是高品,岂知是自己装出来高品,其实是极势利的俗品。”友梅道:“你还不知道他们呢,同了姓麦的去,本来有什么好场面?”秋鹤道:“也并不在这上头,我看他们地方人物虽好,而一种习气,实在可厌,那有你同我玩的金翠梧万分之一呢?”友梅道:“子非鱼,安知鱼之乐?你做了几日鱼,便知水中的好处。我们今日特为这事请你到华?N仙舍去玩玩真是好地方呢。这个园主人苏姑娘,芳名叫韵兰,说道与你有些瓜葛。
正月里就要叫我们寄信你,请你来。我们说秋鹤快来了,一来便拉他来。”秋鹤笑道:“可又是你们说谎,我何尝认得苏韵兰呢?况且几年从战交南,奔驰外国,中国姑娘也不曾见过一面,那里有姓苏的熟识,大约他无非是势利之见,闻我虚名,知道你们与我熟识,他就随口说说而已。”介侯道:“你们且莫争论,到楼上再说。”于是一径到万莲阁楼上来,会丁知三,略问了数日来别后的事,然后再谈这节。秋鹤叹道:“他们的滋味我前晚已经领略过了,至于访艳寻芳,本是风流雅事,弟亦平生最喜欢的。但我所以却情,其中有个缘故。弟今年三十二矣,亲老家寒,身名堕废,桑榆未晚,蒲柳将零,风月场中,司空见惯,悲欢离合,经历也算不少于。财力两耗,只益穷愁,回想前游,味如嚼蜡。中年将过的人,还干这些少年的事,他人即不说我荒唐,我终无以对自己,倘使有钱挥霍,尚可解嘲,乃以一家待命之身,为此挖肉补疮之计,苟入其中,不用则徒为所轻,用则殊形勉强。我年来在这个上头,仔细打算,毫无趣味。青楼中如金翠梧的能有几人?翠梧这个人,我费了多少心思,尚且失去,何况其他。章台中本为寻乐,我有这种性情,还有什么乐处呢?便是你们也不必勉强劝我,不过我有一句说话要问介侯,前回你动身的时候给我冶秋的信,他说就要搬到申江,叫你们找寻房屋,我想就在顾府上吧,又是亲戚,房屋又多。你们刚才说黾士、伯乐、仲蔚要到宝应接他家眷去,这样说起来,似乎房屋已经看定了?”
友梅道:“就是你不愿去的地方。”秋鹤道:“胡说,断没有住到绮香园的道理。”知三道:“园中可以另行闭断,在北便门出入,而且韵兰还不要他的房金。”秋鹤道:“这也奇了,他们有什么渊源呢?”友梅道:“大约当时在天津认得,或者别有缘故,他也未肯说明。我们问他,也不说。”秋鹤道:“老伯母愿意么?”知三道:“我们自有法儿。”秋鹤笑道:“你们真是西法,把良家的眷属搬到这个所在,我就不依。”知三正色道:“你不要这种疑心,他住的房屋,须数十间,人家总没这等宽展。况且另门出入,楚汉相分,稍有不妥,我们同冶秋又是至亲,又是好友,也不至于荒唐至此。”秋鹤笑道:“玩话呢,就面上的筋急得都暴出来,但不知几时进屋,到必须要去一趟的。”知三笑道:“你的话实在怄人,我们不同你去。”秋鹤笑道:“我也不用你们领,我就同麦卵胞的样儿撞进去就是了。”
说得三人皆笑了,友梅道:“现在绮香园究竟去不去?”秋鹤道:“冶秋嫂子几时进屋,你还没同我说。”知三道:“他要廿七才进屋呢。”秋鹤道:“我便廿七去好不好?得空就去望望这位苏姑娘,你看到底认得不认得,不过有一件事要问问介侯,美国的马利根要来上海,我曾给他信,叫他来寻你。”介侯不等说完,便把桌子一拍,跳起来说:“啊呀!我可昏了,把这件事浑忘了,怎么倒没说起。”三人倒吓了一跳。介侯笑着便把这件事细细的告诉秋鹤,并玉田生的事也一并告诉,说:“这回子你好去了,他们都是你的海外同心,你不去就是矫情了。”
秋鹤就高兴起来说道:“我何尝矫情,不过我已经认得的人,也不必丢去,不认得的,何必再去自寻烦恼?这是我近来的主意。
既他两人在园中,倒必须去看他一看,我们这回就去罢。”友梅笑道:“现在你愿意去了?”知三笑道:“不要同他去,他说情愿自己去撞,给他撞在钉子上!”秋鹤道:“他住在那里?”
介侯道:“名彩虹楼,好大洋房呢,同居的名冯碧霄,就是冶秋的相好,你也可以见见。”秋鹤愈加高兴,说:“碧霄我虽不认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