怒,在下一时直言唐突,幸勿见罪,待小弟去约齐故友来商量,少不得还要尽个薄情。”遂叫家僮去请对门葛三老来款留,众人只得坐下。少顷,那五家铺户都来与四人相见讫,就摆下五六盆鱼肉来。金员外道:“四位牌长,甚是简亵,聊请便饭。”低低向这五家铺户道:“相屈诸位过舍,非为别事。”便将银票并元宝及差官说话述了一遍。五人听了一齐呆了,大众商议道:“这货莫说二百匹,就是二十匹也买不出。如今可备一封厚礼与原差,求他商量一个回话方法。”
须臾,饭已吃完,金员外取出银十两,央葛三老送与四个差人,要求他出个回官的题目。赵元道:“盛情断不敢领,只要金员外自去回复官府,不要连累我们,便是盛情了。”葛三老又去促六家铺户凑成十两,共二十两送于四人,四人只是不肯受。葛三老道:“这二十两金薄意,聊代舍亲们一饭之敬,权且收下。若要兄独担这担子去回复官府,不但诸兄不肯,连小弟也不敢开口。待明日早堂时,烦四兄一同舍亲们进去回话,若禀得脱,舍亲再奉数金,更申一茶之敬;若禀不脱,这众铺户现带在下面,谅这干系,不但是四兄担错了。倘有所累,负外重重奉陪个礼意。四兄以为何如?”四人听了这话,只得允诺,收了银子,一齐别去。
明日早晨,四个公人带了六家铺户进县来。只见大尹问道:“绫子买到了么:””赵元上前禀道:“蒙老爷批委收买绫子,但本县是个小去处,出不得好货。这松绫是第一等细货,买的卖的从没在本县交易,现今六家铺户都拘在此,叩见老爷。”只见大尹大怒,喝道:“你这奴才不晓事,想是受了各家的贿赂,敢替他来回话。”便丢下二十四枝签来,每人各打三十。两旁皂役哈喝一声,一齐行杖,四人俱打得皮开血出。打完,就叫值年的铺户上来答话。金员外吓得战战兢兢跪上来。郁公道:“我问你,松绫每匹价值多少?”金员外禀道:“松绫价贵,每匹实价二两五钱。”郁公道:“也罢,你们只道官府要讨铺户的便宜,就三推没有。我如今再添二百两与你,可限你铺户三日内交足匹数,还有重赏。若迟一日,每人重责五十,枷号一百日。”又叫四个公人道:“今再限你三日内都要买齐,若迟一日,解你们到郭府去,少不得是这站军徒。”那四人吓得魂不附体,叩头出来,你看我,我看你,十个人都闷闷回家。
单说陆渐到家,他妻子接着,见丈夫这样光景,忙来扶他眠在床上,口里喃喃哭骂那遭瘟郭府,连累丈夫受此重刑,就去烧水烫酒。忽见他第三个兄弟王小三。酷好吃酒,若把杯在手,便是天大事也丢开不管了。因此人叫他王酒鬼。生平不务生理,专一赌博,又会说新文、探闲事,凭你人家被窝里事情,他也会缉访在肚里。是日,走到陆渐面前,叫声:“姐夫受累了,我阿舅的特来探望。但不知为何事被责?”陆渐便把大尹要买松绫被责事情,一一说了。王小三道:“如何叫做松绫?何故买不出?”陆渐道:“松绫出在松江府,绸身最重,花样新奇,与常货不同,每匹价钱比杭州的多四五钱。我们这小去处,绸客不肯贩来,只为人不肯出价钱,所以各铺都没有。除非乡宦人家,或者有买在家,也未可知。但是就有,却也没这许多。如今这样,官府叫我如何处耳。”王小三道:“姐夫且宽心,待我各处访问,或者有人买来。也未可料。”说罢便要去。陆渐留住道:“你且吃了饭去,我还有话对你说。”只见他姐姐提一大壶酒,又拿些便菜,对兄弟道:“你开怀自斟自饮,我去拿饭来吃。”当下小三拿起壶来,吃了个流星赶月,转眼之间,早已吃得瓶之罄矣,起身对陆渐道:“姐夫,我饭不吃了,且别去,明日再来相望。”只见陆渐去兜肚里摸出二两一锭银子来,送与小三道:“这是我昨日与伙计分的,你可拿去,做个小赌本,待访得有些影响,那时还要大大的送你做赌本。”小三推开说:“你我至亲,怎么说起这客话来。”便起身要走。陆渐叫浑家,将这银子送与小三。小三推辞不得,只得收了银子。
走到街上自言自语:“若得哪一处访出这货的时节,倒是一天好富贵。”忽然想:“五日前,曾见阿寿曾有一匹花绫,拿在周染青店中要染甚颜色。我在那里小解,曾听得染青师父洪儒泉说,好匹生活,是龙城县里少有的。我如今去寻这小厮,问他何处买来,或者有个消息也未可知。”算计已定,就立在李阿寿门首,适遇阿寿正走出门,见了小三问道:“三叔为何在此?”小三道:“我正要动问小哥。小人有个敝亲,今岁初逢花甲,要买一匹好绫子,送他做套袍穿的。前日走遍几家绸铺,都不十分中意。偶然想起前日曾见小哥拿一匹花绫,在染店中要染甚颜色,说是上等货物,不知小哥何处买来,乞为指示,小弟也要买一匹。”阿寿见他问这句话,满面通红,答应不出。停了一会儿说:“我没有此物。”小三是一个怪人,便不再问,趁机说道:“想是我问错了。”回身就走,内心暗想:“我前日亲目看见,为何他说没有?我今走到染店内问这绫子下落,然后再来指实问他,看他如何答应。”遂走到染店门首。才上得阶,店主人问道:“三官人有甚下落,作成小店?”小三道:“我前日央李阿寿拿一匹花绫来染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