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金生自觉好笑,叹口气道:“我满望今科中个举人,那知晦气尚尔未绝。刚把那丫鬟看得一眼,就罚我跌这一跤。若与他成了亲事,不知还要怎么样哩。”正在自言自语,只见那个丫鬟,走近身来,低声唤道:“金相公,你的造化到了。俺家小姐适才偶在扉边闲望,亲见你跌下水沟。俺们就说,你曾在我家与老爷代笔过的。为此小姐一时间怜悯你是个饱学秀才,已到绣房里面,把些东西送你。你且消停等着。金生听罢,便着地深深一揖道:“敢问姐姐唤甚芳名?”那位小姐可会吟诗做赋?就是苏老爷的女儿么?”那丫鬟道:“俺唤翠云,前番奉着夫人之命,曾把一件旧锦被送你,难道就忘记了。若问起俺家小姐,吟诗作赋,件件俱能,果是一个扫眉才子。你为甚也晓得么?”金生正欲细问,忽听得连声唤道:“翠云姐快来,小姐唤你哩。”金生便随着翠云,走近扉边。只闻扉内唧唧哝哝说了几句,便见翠云拿着一封银子,近前说道:“小姐着我问你,可曾取得科举么?若有科举,只今试期已近,聊奉白金二十两,以为进京盘费。须要作速起程,倘能夺得锦标回来,也不枉了俺家小姐一片好意。”金生再三谢道:“小生虽获侥幸,取了一名科举,怎奈缺少资斧,以致狼狈莫前。忽蒙小姐这样厚情,使小生因以福星所赐,而博得一第,此恩此德,没齿难忘。烦乞小娘子致意小姐,愿求面谢一声。”翠云笑道:“俺家小姐,岂肯容易与人见面的。你快些去罢,省得人来遇着了不好意思。“金生立定,要求面谢。只见左首扉边,露出那羞花闭月的半个脸儿,向着金生秋波一转,低声唤道:“翠云进来,掩了门罢。”金生急欲向前相见,那秀玉已为群婢簇拥而退矣。遂回至庵内,取出那封银来,拆开一看,都是雪花细丝,又有素笺一方,上题绝句道:
文章枉得十年名,犹为饥寒锢此身。
月窟漫嫌天路杳,嫦娥应与桂花邻。
金生看罢,不胜感叹道:“细观诗意,小姐的芳心已见。但恐朱衣不肯点头,则嫦娥未易得近耳。”遂收拾起身,星夜赶至南畿,恰好遇着初九头场。只见主考发下题目,四书三个,经题四个,与前时所拟七篇,一一相符。遂信笔录出,毫不费力。心下愈信以为文昌默佑,决中无疑。俄而二三场毕后,那表判策论,俱觉推敲尽意,文理精工。到了月尽发榜,果获中在十名之内。那同在庵中肄业的几个朋友,见了题目,无不暗暗惊讶道:“一时戏拟以与集之取笑,谁想弄假成真,竟有如此异事耶。”及至揭晓,三报已捷,寄诗一首道:
只道神明无足信,谁知遇假却成真。
鹿鸣此日承恩宴,羞杀同窗下第人。
金生得诗,欣然笑道:“虽为汝等戏弄,然安知非神明鉴我愚衷,阴遣相告耶。”到得鹿鸣宴过,谢了房师,回至维杨。就有一个富户金仲开,要求通谱,送着一所绝大的房子,价值千金。遂竖立旗竿,收了几对仆妇,登时门庭赫奕,馈贺纷纭。
当日,先去拜着苏拙庵。苏拙庵直到门外相接,满面堆笑道:“向时读着吾兄的文字,就道是必中之才,谁想今科果获高捷。讵惟乡闾拭目,实副当宁得人之庆。”即而茶过两次,金生起身告辞,苏拙庵一把挽住道:“老夫年近六旬,只生一女,虽云愚陋,颇有咏絮之才。只为老夫要求一个名士为婿,以致遴择数年,尚未受聘。今以吾兄乡闱高荐,必作明庭伟器。若把小女见字,可称佳偶。意欲倩媒到宅,倒不如老夫面说的为妙。”金生道:“小侄家世微寒,驽骀下乘,幸藉朱衣暗点,遂获滥竽南闱。老伯不以微贱而鄙弃于门墙之外,已出万幸,岂敢望为东床坦腹。”苏拙庵笑道:“少顷即以庚帖送上,幸勿过谦。”金生心下想起当日把他摈逐一番,意欲不允。却为感念秀玉之情,便即许诺。仍托于三省作伐,择吉送过聘仪,俱不消细说。
时已十二月初旬,苏拙庵主意,欲令毕了姻事,方去会试。金生坚执要待春试,中后归娶。遂与同年张佑,即日公车北上。到了长安,赁房作寓,每日埋头苦读,以期必捷。那房主人,有女名唤丽娥,笄年未嫁,时时潜步出来。秋波偷送,微露殷勤。金生端坐自若,绝不关意。一夕更余时候,忽见丽娥悄悄闯进,金生连忙整衣而起,正色斥之。丽娥羞渐满面,不怿而退,自后便到张佑房中鬼混。
原来张佑的卧房,就在金生左首。少年重色,不能自持,遂与丽娥谐了云雨之会。金生虽微知其事,并不说破。俄而场期已过,当夜睡去。梦入一个所在,宫殿巍峨,往来人杂。忽听得鼓乐喧阗,从西而至。向前看时,却是一班人役,俱是色服披红,帽上簪花两朵。那吹打的在前引导,随后十余人,手中都执黄旗一面。又有两个,抬着牌匾一座,到了殿前,一齐放下。金生慌忙挨入众人队里,看那匾上,书着“进士第”三个大字。前后又有两行细字云:监察御史黄恂为会试中式。七十一名,张佑。金生看了不胜嗟异道:“原来张年兄,已成进士,不知我金集之也曾得中否?”正在踌蹰之际,又见一人,皂衣纱帽,扬鞭骤马而来。向着众人说道:“奉有玉旨,那张佑在京,曾经奸污闺女,罪应褫革,敕令改与同籍金宣。”遂唤从者,捧过笔砚,将张佑除去,换上金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