遣愁怀。”小七说:“闲踱怎遣得愁来,前面有个新开的酒馆,小子与大官人一壶解闷。”陆生听得酒字,口说“不好取扰”,肚肠痒刮起来。那小七又身无半文,就把别人的米舀出二三斗,递与店官道:“我两人要取醉尽欢。”满座酒客看见脚夫与秀才对饮,个个吃惊。吃到半酣,小七道:“方才不曾问得大官人心事,若要厮打操拳,在下尽当效力。”
陆生道:“只为我女婿没在他乡,不能彀去奔丧,母女二人,终日把我僝僽、絮絮聒聒,家里实是安身不得。”小七暗道:“不趁这机会,更待何时!若要财礼,又一时不能措办,前日毗陵赚来财物,尚剩得几两,将来做这酵水,岂不妙哉!”真叫做:
巧施恶计天难昧,用尽机心鬼莫知。
小七又讨一壶梅花三白,接连劝了几大瓯道:“大官人不须愁闷,在下日逐攒得几两零碎银子,明日送与大官人去搬丧便了。”陆生假意说:“我与你水米无交,前收殓顾郎,已亏你好情。你的银予,是肩头上磨来的,我怎好承受!”再三辞谢而散。
次日,小七对父亲杜济闻说知,至至诚诚买个大红封筒,封了三两多些银子,都是毗陵智弘在人上化来的,足足有一二百块,央个表兄—是苏州有名闲汉,绰号石崖柴,送到陆家。陆生接着,见是个红封袋,问“此是何意?”崖柴说:“杜家表弟致意官人,愿凶去吉来之意。”陆生不与喻氏得知,径自落盝。且不说起奔丧,买些酒肉肥嚼,数日之间,用得罄尽。
将有半个多月,石崖柴走到陆家说:“表弟要与官人一会,在舍拱候。”陆生只道又请吃酒,高高兴兴同老石走去,见他坐上一间屋不光不糙的小人。小七出来,开口便道:“我与你许多恩惠,前者送财礼来,八字儿也不回一个。”陆生目定口呆,一字也回覆不出,那班人就支手舞脚起来。石崖柴假在中间做好人:“众兄弟不可动粗,他斯文一脉,只要他今日写个八字与杜七舍便罢。”陆生一时落局,只得写:
陆门花女,丙午年九月十五日吉时建生。
写完了,放在桌上。那一班人说:“若是假八字,我们脚伙里拳头是不认得人的。”崖柴道:“陆官人当初没眼睛,嫁了那短命穷酸。今朝杜七兄弟运米搬柴,一生受用不尽,决不是那样穷酸。陆官人,你放心。”随即买些鱼肉老酒,逊陆生上坐。小七道:“小婿奉敬一杯,明日黄道吉期,就央石表兄来取亲。妆奁之类一齐乾折,不消打点。”大口口口乱嚼而散。
陆生路上思忖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样说法,我妻女两人才得相从。没奈何了,不若直道本旨罢休。”昏昏闷闷,睡到天亮起来,对喻氏道:“今日你要做送亲,早些打点。”喻氏道:“你莫非痴了,难道还是醉话?”陆生道:“我并不醉,却也不痴。蟾儿不幸女婿夭亡,青年守寡,极是难事。我已拣得个有饭吃的女婿,又不是偏房侧室,完了他终身。吉期定在今日。”蟾舒一听此言,犹如几盆烈火泼上身来,走向父母面前跪道:“忠臣不事二君,烈女岂更二夫!顾郎早逝,柏舟之风日夕自勉,有死无二,万望鉴从。”
陆生道:“血性男子,尽有历事几君的,何况女流之辈!听父之言,终身有倚。”蟾舒道:“古来丈夫不如巾帼,那李陵失身异域,冯道仰事四朝,至今言之,尚有余秽。孩儿宁甘饿死,决不效那些狗彘,靦觍人间。”陆生无计可施,只得往外一溜。蟾舒求救于母亲,喻氏道:“我儿立志坚贞,何不原到同心院里,且躲过了今日难星,再作道理。”蟾舒会意,忙忙穿了一身麻衣重孝,扯了母亲,打从后门同走,径叩同心禅院。那尼僧见外面叩门甚急,开门接见,乃是陆家母子,请进内轩坐下。
只说是,脱离那虎穴龙潭;那晓得,又逢着狼牙虎爪。
不想露了风影,石崖柴领着一班,押了陆生,寻到院中。摩拳擦掌,踢下门来,不管灵感神佛,把同心娘娘神像都推倒半边,撺到密室。蟾舒自料躲闪不过,推母亲出来,意欲寻个自尽。院主恐怕人命干连,紧随着蟾舒。一伙人都哄进内,那里遮挡得住!见了蟾舒,石崖柴就去唤两乘小轿,不由分说,把母女二人揿在轿里,一径抬到杜家。母女哭做一团,只要寻死。可恨陆生,竟将一领大红袄儿罩在女儿麻衣上面,披头散发,硬要把女儿与杜小七交拜成亲。蟾舒只是哭,喻氏只是骂,街坊上来看的捱挤不开。
杜小七正要与蟾舒交拜,天网恢恢,忽然头痛难熬,一交甩倒,口中乱胡乱话,说“我是同心娘娘,要拿杜小七去见掌婚使者!”众人荒了,一齐跪倒哀求。又道“依我两桩,饶你狗命!第一桩,要待顾生回来;第二桩,是再塑金身,重新庙宇,方才保汝残生。”那一班人听了,毛骨耸然。众人说:“第二桩杜七舍没有力量,是我们攒凑得来的。头一件从那里说起,好怪,好怪!”杜小七是夜昏昏沉沉,竟象死的。他父亲杜济闻跳将出来,把石崖柴打了四五个巴掌道:“都是你做媒的不是,将一个新娘子扮得象送丧的一般,来魇钝我的儿子,不死不活,如何处置!”那干人见杜小七病倒,没蛇弄了,乌羞而散。只有陆氏母女两人,暗地拜谢神明,有这等灵感的娘娘,适才说顾郎回来,或者那凶信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