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留些家人长工看守住屋。连忙收拾家小,避在余馀村庄。
此时言渊有子,幸已四岁,乳名通理。此乃言渊恨自己文理不通,祈保儿子不要肖父之意。此言且按。其先黄中儿子周余病殁,湘奴抚枕泪零,叹口气道:“这报仇雪愤之事,多应没帐。”唯有言渊暗暗欢喜,以为虎爪一案,寒灰不复燃了。江氏将通理要湘奴接乳。可煞作怪,通理四岁,早晚只是跟定湘奴,对着言渊夫妇一些笑影也无。自言渊搬在庄上,中楼安置江氏,侧楼湘奴做房,楼下即是言渊书房。贴壁楼板有一块破洞,直望底下,下面铺一小榻,饭后言渊坦腹,通理又喜在洞口张笑。以此言渊在下,百般引诱儿子,声叫声应。言渊以儿子才方认父,好不欢喜,率以为常,略不介意。
其时五月天气,天方出梅。湘奴收拾衣服浆洗,见枕头油腻,拆开浸洗,倒也忘却虎爪,不料拆开忽见,哽哽咽咽不歇。通理不知长短,一见这木虎爪滚将出来,抱来做儿做女。倒是湘奴恐防惹事,夺过要藏,他便大哭起来。且喜得楼上没人来往,听他顽耍。一日合当有事,言渊数尽,正在榻上睡浓,通理在洞口,叫长叫短,底下不应。通理将虎爪往洞下一塞,手轻势重,一溜到底。刚刚正中言渊太阳,皮肉脑浆,打作一饼肉酱。可怜一霎非命,阿哟也不叫出一声。湘奴正要抢抱,已是万不及了。叫做:
檐前滴溜水,点滴不差移。
出乎今反尔,冤冤奇又奇。
湘奴飞风哭报江氏,江氏跑来,看见木虎爪在尸灵侧边,就如血淋淋渍的无子东瓜。湘奴慌作一团,不知主母如何发作。江氏知是儿子误伤,且当日打死黄中,说是木虎爪,连江氏不曾看见怎么样的。今日巧巧不是别件,孩子手里偏将此物塞下,打死父亲。重重迭迭奇冤,分明是黄中来历。不然这件行凶物事,牢牢尚在。况且当时众人怎不收抬过了,留到今朝作祟。那里晓得一向却在湘奴枕中。江氏怨苦不得许多,只是口口声声念佛。
后来仲夔风闻言家奇事,又以黄中尸骨经手,竟自办吊到庄。把上项事情彼此说明,满堂痛哭。仲夔指引湘奴夫骨所在,祭奠埋藏。江氏道仲夔颇有情义,依先要他回来照管门户。仲夔慨然,禀了鄂帅,鄂帅厚赠令归。
江氏抚着通理,时常把这事痛哭动他。他如悟豁前因,百依百随的孝顺江氏,自不必说。每当凄风苦雨,死忌生辰,必跪在言渊小榻之前。痛自刻责,号咷叫跃,泪出痛肠,如不容死。后来成房结果,竟成一个终身纯孝。呜呼善哉!言渊之怒黄中,未尝有必杀之心,而信手一击,死不复生。斯时岂暇复有身家之虑哉!一时气涌,无所不至,是以君子养气,忍之须臾,乃全汝躯,所谓气是胸中一把刀。不醒居士乃作偈,偈曰:
怒是心头火,火发不由我。
临事肯三思,免得祸患大。
意外逢侵凌,彼自仰天吐。
设机害他人,如蚕丝自裹。
日日结冤家,冤家何日楚。
咦!道人终日笑哈哈,省得难来没处躲。
不解道人著
第十六回 梨花亭诗订鸳鸯 西子湖萍踪邂逅
天长地久诉绵绵,此恨无穷无极。解意莺花春罢冷,些子残膏谁惜。破阁骚人,歧途情叟,惹起闲呜咽。断肠一望,暮云千里重迭。
说起金谷园中,长殿里无限风和月。纵是下场收拾早,争似虎跑狼啮。昔日贞娘,今时某氏,一样啼青血。借题作案,费余许多饶舌。
古往今来,人都说那爱色的心,是钻皮入骨,随他五牛六马也拔不出。我却笑着这一句话,还是那爱才的心钻皮入骨,真正五牛六马拔他不出。怎见得?他那爱色的,因色儿正在好处,兜着眼儿便爱了他,一场风雨,两朝霜雪,那色渐渐退了,这爱便不觉的减了几分。只有那才,万古常新。风雨也打他不坏,霜雪也淹他不烂,越看越有滋味。这个爱,在魂里梦里婉婉转转的想着他。便是男人有才,男人也爱那男人,女子有才,女子也爱着女子。况那才男去爱才女,才女去爱才男。
看官,你道这个爱,叫我怎的形容得出。只有那个杨越公身旁的一个红拂妓,看见那个李药师来参谒,三言两语,便晓得那药师是天下奇才。他一谜的便爱了他。傍晚便扮了个打差的官儿,一径的到他那两明巷下处,成其夫妇。扶助药师,后来果做了一品夫人。若把那寻常妇人,自然有许多顾忌:生荒的,怎好去相亲他?又道:羞答答的,怎好去跟随他!念头一错,便把一个李药师掉下了。除非那真正才妇,方识得那真正才子。
话表苏州府吴江县有个广文先生,姓张,名翼珍,字宿直,中年丧偶,脱洒不娶。单生一女,名唤丽贞,小字惜奴。那宿直家资颇饶,屋旁隙地十亩,尽种梨花,于中高筑基址,构一亭子,即名梨花亭。其余画廊修槛,粉阁雕楼,联络布置,就是那仙人琼岛一般。正是:
重重叠叠好楼台,香雪菲菲十亩开。
着意留春春欲去,问春却为阿谁来?
却说那张宿直的女儿惜奴:
已届佳期,未曾许字,窃弄文墨,试染丹青。且体裁丰于月拱,传神写影于冰壶。插花剪柘,接将坠之春;烧蜡吟篇,续甫明之夜。焚海南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