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,竟比梅子还哭得厉害。正都在十分悲苦的时候,黄文汉和苏仲武来了。见了二人的情形,又见春子不在房里,都大惊问故。圆子住了啼哭,将爱知县来信的意思说给二人听。黄文汉早知道事情没有挽回的希望,就是当初替苏仲武设策,也只要到手,就算成功。
若要做正式夫妻,两边都有许多困难问题,很难解决。不过黄文汉是个好事要强的人,可见苏仲武和梅子那般情热,恐怕梅子因受胎情急,生出变故来,所以写信骗春子来东京,好相机说法。不料春子一到,梅子便呕血,在病院里虽每日见面,却没有提这事的机会。正在有些着急,当下听了圆子的话,心想:梅子既有了人家,这话更不好说了,倒不如不开口,还免得破面子。便问苏仲武道:“婚姻是有一定的,勉强不来。我们尽人事以听天命就是了,你也不必着急。”苏仲武进门听了圆子的话,又见梅子泪流满面,心中伤感到极处,眼睛里倒没泪流出来,只呆呆的坐着,翻着白眼望着楼板出神。黄文汉对他说些什么,也没听见。黄文汉又安慰梅子,教她放宽心。梅子也是合着眼,没有听见似的。
一会儿春子回来了,黄文汉起身笑问:“去哪里来?”春子一边解围襟,一边笑道:“送封信到邮便局。外面冷得很,只怕要下雪了。”说时,回头见梅子脸上变了色,青一块白一块的,上面还盖着许多泪痕,忙近身偎着梅子的脸问道:“我的孩儿,你为什么又哭起来?你也要体恤我一点儿。我做主把你一个人丢在东京读书,并没得你父亲的同意。你父亲本不放心,因为我说了负完全责任,他才没话说。我这回到东京,看了你的情形,就知道已是对你父亲不住,我从此说不起嘴。只是事已如此,我自己错了,翻悔也来不及。你年纪小,上了人家的当,也不能怪你。我只想敷衍你的病好了,同回爱知县去,离了这万恶的东京,就完了事。犯不着说出什么来,大家下不去。你不知我多在这里住一日,多伤心一日,还要无原无故的又伤心痛哭起来,不是太不体恤我了吗?我的孩儿,你平日最孝,怎么几个月会变到这样?”梅子听了,更痛哭起来。
黄文汉和圆子在旁边,比挨打还难受。圆子忍不住流了几滴泪,忙用手巾揩了,低身就梅子枕边说道:“妹妹不用哭了,我罪该万死,害了妹妹。承母亲天高地厚之恩,丝毫不加责备,我岂全无人心,不知自愧,还敢日夜守着这里?使母亲见了不快活。只因为妹妹的病一半是我作成的,我不忍心将妹妹撂下来,害得母亲一个人照顾,更加凄惨。实指望妹妹的病快好,我情愿受母亲极残酷的处分。我的身世,妹妹是知道的。父母是早死了,兄弟也没有。世界上的人虽多,和我亲切有关系的,除妹妹外还有几个?我虽是害了妹妹,我的心就死也是向着妹妹的。妹妹近来的病状已是好了七八成,再静养几日,便可完全脱体。凡事都有前定,我往日的事,也曾对妹妹说过,当日我受的痛苦,也不轻似妹妹。事过境迁,于今是忘得一点影子也没有了。妹妹放宽心些,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。”
苏仲武坐在窗下,听圆子劝梅子的话,竟是要梅子不必痴情的意思。再看梅子听子圆子的话,果然住了啼哭,心想:老黄和圆子都做消极的打算,这事还有什么希望?梅子虽然情重,只是她年纪太轻,性情是活动的,禁不住几句冷话,她的心就变了。他们一般人都在眼前,我又不便和她亲热,使她增加恋爱。事情简直是毫无希望了,我不如走开些,何必坐在这里受罪?想罢,恨恨的提起帽子就往外走。梅子问去哪里?苏仲武没听真,只道是圆子问他,懒得答应,一直出顺天堂,回家去了。这里梅子见苏仲武不答话,气冲冲的走了,疑心他知道绝了希望,情死去了,忙要求黄文汉道:“请先生快跟着他去,看他去做什么。他若是情死,我和他同去。”黄文汉摇头道:“未必是去情死。我去看看。”说着也起身出房。梅子止住说道:“你见了他,教他来。”
黄文汉点头答应,离子顺天堂。估量苏仲武此时心绪不好,必不会去看朋友,且到他家中去看看。走到苏仲武家里,苏仲武正一个人坐在房中,搬出梅子平日用的针线箱,及一切零星器具,一件一件的细看。见黄文汉进采,抬头问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黄文汉笑道:“我做什么?梅子怕你去情死,要我来看看你。我料定你回了家。”苏仲武低头无语。黄文汉就座,拿起梅子编织的表袋钱囊来看。苏仲武忽然长叹道:“我若不是因家庭的关系太大,真愿意情死!是这样活着,有什么趣味?自从她母亲来到于今,我没一夜不是要挨到四五点钟才能矇眬睡着。一合眼就胡梦颠倒的,不是梦见梅子坐着船走了,便是梦见梅子骑着马在前面走,我在后面追,死也追不上。昨夜更梦得奇怪,梦见我自己一连吐了几口血,醒来还觉得胸口痛。”黄文汉道:“胡梦不相干。事情既弄到这样,任是谁人也没有完全妥善的办法。你的初心也原没有做正式夫妻的想。就是这样罢手,已是很享了一节艳福,没有什么不值得了,哪里说得上情死?死是这么样容易的吗?”苏仲武不服道:“她这样待我,我弄得她受这样的苦,还说不上情死,那世界上就没有情死的事了!我仔细想来,我既决心要情死,我自己的身子都不要了,还管什么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