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,吃了一惊。
再听里面还夹着有女人哭泣的声音。那日本女人说完了,外面看热闹的人都哄声笑起来。只听得中国女人问道:“那老龟婆说些什么?”即听得有看的中国男子照着日本女人的话说了一遍。这男子话才说完,便听得里面乒乒乓乓打得碗盏、筷子、桌子一片响。看热闹的人都用力往门里挤,黄文汉也挤进了一步。听得里面扭打起来的声音,日本女人用日本话骂,中国女人用中国话骂,两边都有些气喘气急的,擦的席子一片响。夹着一个中国男子,左右劝和的声音。女人哭泣的声音一阵高似一阵,还像只管在那里跺脚。
黄文汉和那些看热闹的人正都听得出神,猛听得天崩地裂一声响亮,看热闹的人都随着这响声,倾金山倒玉柱一般,十多个人跌倒在地。黄文汉疑是房檐坍塌下来,连忙耸身往街心一跃,立住脚回头一看,原来是这一家的大门被看热闹的人只管用力往里面挤,竟挤破了。靠大门的几个人失了凭倚,便立脚不牢扑地倒了下去。后面的只管往前面挤,也跟着倒了几个。
黄文汉到底练过会把势的人,轻易挤他不倒。那时外面这一阵喧嚷,却把里面扭打的人吓得不知所以,都松了手,跑到门口来看。跌下的人一个个爬起来,面上都有些讪讪的。黄文汉借电光看那出来的日本女人,年纪大约四十多岁,衣襟不整,头发蓬松,后面立着一个穿洋服三十多岁的中国男子,光着头如和尚一般。黄文汉一看,心想:这人我在会场上见过多次,只不知道他姓什么、叫什么名字。
看热闹的人见里面有人出来,都爬起身想走。那中国男子正一肚皮没好气,望着看热闹的人用中国话骂道:“狗婆养的,老子家夫妻合口,有什么好看?把老子的大门都挤烂了。你们想走,慢着,没有这般容易!”一边骂着,一边抢出来,伸手想拿人。恰好遇了那在春日馆吃酒,和柳天尊对扯下女的杨小暴徒,见那中国男子开口便骂人家狗婆养的,又伸手要来拿人,如何忍耐得住?握着拳头,等那男子凑近身来,劈胸一拳打去。
那男子不提防,着了一下,倒退了几步。幸得日本女人从后面扶着,没四脚朝天的跌倒。杨小暴徒见打倒了那人,得意扬扬的,拥着大众向左右分跑。
黄文汉素和小暴徒认识,便跟在他后面,轻轻的在他肩上拍了一下。小暴徒回过头来,见是黄文汉,连忙笑着点头,问黄文汉去哪里;黄文汉道:“我正要归家,无意中走这里经过,听得有人吵嘴,便立住脚听听。我听那男子说话,好像是贵同乡,我仿佛在会场上很见过他几次。他到底姓什么,叫什么名字?他夫妻吵嘴,为什么夹着那日本女人在里面?”小暴徒笑道:“你在东京见多识广,为何连他你都不认识?他不是有名的癞头鼋曾部长吗?”黄文汉连连点头笑道:“是了,是了。他哥子曾大癞,我便认识,是参议院的议员。他们夫妻为什么事吵嘴,你知道么?”小暴徒道:“我为什么不知道?我就住在这里,天天听得他们吵。”黄文汉笑道:“究竟为什么事?”小暴徒道:“你到我家中去坐么?我的家就住在这里。”说着,用手指着左边一家小房子道:“你看,就是癞头鼋的斜对面。在我楼上看他楼上,看得十分明白。”黄文汉点头道:“到你家去坐坐也使得。只是我还要归家去有事,不能在你家久坐。”小暴徒道:“坐坐吃了晚饭去不迟。”黄文汉摇头道:“下次来吃罢。”二人说着,已到了小暴徒门首。小暴徒推开门,让黄文汉先进去。二人同脱了木屐上楼。黄文汉看小暴徒房中一无陈设,只一张破烂的方桌,上面搁了几本旧书,一张靠椅。上面蒙的花布也破了,露出竹绒来。席上几块蒲团,都不知从哪一家旧货摊上买来的。心想:他们小亡命客的生活,也就穷苦得可怜了!小暴徒顺手拖出那张破椅子来,给黄文汉坐。黄文汉坐了。小暴徒跑到楼口拍了几下手掌,不见下面有人答应。小暴徒便用日本话喊道:“下面没有人吗?”连喊了几声,只听得下面一个女人的声音,有声没气的答道:“有人便怎么样?”小暴徒低声下气的说道:“有人便请你送点开水上来。”黄文汉连忙阻拦道:“不必客气,不喝茶,我只坐坐就要走。”小暴徒进房笑道:“喝杯茶也是客气吗?我因为欠了这里三个月的房饭钱,待遇便怠慢得不成话了。我一时又不得钱还他,只得将就点儿。我这里还是好的。我有两个朋友就住在这里没多远,也是欠了三个月的房饭钱,他那房主人简直不肯开饭了。只许拿东西进去,不许拿东西出来。哪怕一个小手巾包儿,他都要抢着看过,知道是不能当、不能卖的,才许拿出去。吓得连我那朋友的朋友都不敢拿东西到他家去,怕被他扣留。他又不讲理,硬说出来,怕别的朋友帮他运东西出去。你看受小鬼这般待遇,伤心不伤心?”黄文汉叹息问道:“他不肯开饭,你那两个朋友吃什么呢?”小暴徒道:“哪有一定的东西吃,遇着什么便吃什么,也时常跑到我这里来吃饭。我这房主人还好,虽不愿意,却也不说什么,不过没有菜便了。他们哪里还讲究有菜没菜,只要有一两碗饭塞住了肚子,这一天便算是造化了。但是我也不敢多留他们吃,恐怕我这房主人一时看穿了,连我的饭都不肯开,那不更糟了吗?所以有时他们来了,我拿两三个铜板给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