们去买山芋吃。他们此刻是只要一天有一次山芋吃,便不说委屈了。”黄文汉道:“他们都是谁的部下,怎这般清苦?”小暴徒笑道:“谁的部下?都和我一样,是许先生的学生。”黄文汉点头笑道:“怪道这般穷,原来是许由的弟子!此刻许先生怎样了?”小暴徒道:“什么怎样了?从去年九月,因蒋四立的案子牵连,在警察署坐了两个多礼拜。后来释放出来,仍住在大冢,穷得一个大子也没有,直到于今还不是和我们一样,衣服也被我们当尽了。师母的一对金圈,一对金指环,因为去年筹办双十节纪念会,都换了充了用度。还差百多块钱,仍是许先生出据和曾参谋借了,才填补了这个亏空。你看他哪里还有钱?”黄文汉道:“然则他一家人如何生活?”小暴徒道:“起初有当的时候便当着吃。后来几件衣服,大家都分着当尽了,只得拣相好些儿的朋友处借。此刻是借也没处借了。恰好上海又有电报来,催他回上海去,并汇了些路费来,就安排在这几日动身。我今日上午还在他家里吃午饭。他说一到上海,便汇钱给我们,接我们回去。我们就苦,也苦不了许久了。”
黄文汉笑道:“我到你家中来坐,原想听癞头鼋夫妻吵嘴的事,倒被放你一大篇的穷史,打断了话头。你且将他们夫妻吵嘴的原因说给我听听看。”小暴徒点头道:“你看可恶不可恶?叫了这们久,还不见送开水上来。”说着又要向楼口跑去,黄文汉连忙起身拖住道:“我又不口渴,只管呼茶唤水怎的?”小暴徒叹了口气道:“人一没有了钱,比忘八龟子都不如。你要听癞头鼋夫妻吵嘴的事,我说给你听罢。我先问你,癞头鼋的女人你见过没有?”黄文汉摇头笑道:“癞头鼋我原不认识,他女人我何曾见过!”小暴徒摇头道:“不然,他女人很出风头的。去年双十节在大手町开纪念会,派了她当女宾招待,她还上台演了说。那日只有她一个女人演说,你难道不曾看见吗?”黄文汉道:“那日我并不曾到会,如何看见?”小暴徒跌脚道:“可惜可惜。你那日如何不到会,不听她那种爱情演说?”黄文汉笑道:“如何叫作爱情演说?”小暴徒大笑道:“我至今想起来,还是骨软筋酥的。我且将她那日的演说述给你听听,你便知道她之为人了。不特知道她之为人,并可以因她这一段演说,想象她的风情绰约、体态轻盈,癞头鼋的艳福不浅。”黄文汉笑道:“时候不早了,我还有事去,你少说些闲话,快说她演了些什么说?”
小暴徒笑嘻嘻的,将一张破烂方桌子拖到房中间,教黄文汉就椅子坐下,装作听演说的。小暴徒低头扯了扯衣服,扭扭捏捏的,斜着身子走到方桌面前,笑吟吟的,向房中四围飞了一眼,才偏着头鞠了一躬。黄文汉见了,忍不住笑起来,说道:“罢了,罢了,不要捣鬼,爽直说了罢!”小暴徒也不理,仍装出娇怯怯的样子,放开娇滴滴的声音说道:“今日我们在外国庆祝我们祖国的国庆纪念,在国宾一个人的意思,很以为是一件可伤的事。何以呢?因为中国人不能在中国庆祝国庆纪念,必借外国的地方才能庆祝,所以很以为是一件可伤的事。方才登台演说的诸位先生,所演的说,国宾都非常佩服。国宾虽是女流,素来没有学识,只是也想尽国宾一得之愚,贡献贡献。国宾生平所解得的就是一个字,一个什么字呢?叫、暴徒说到这里,又笑吟吟的向房中四围飞了一眼,接着放出极秀极嫩的声音说道:“就是一个‘爱’字。爱什么呢?爱中华民国。国宾学识浅陋,只能贡献这一个‘爱’字,望诸位先生原谅原谅。”说完,又偏着头鞠了一躬,跳到黄文汉面前,哈哈笑道:“是之谓爱情演说,你说何如?我从去年到于今,是这般演过了几十次,此刻是丝丝入扣子。”黄文汉笑道:“她名字叫‘国宾’么?姓什么?”小暴徒道:“她姓‘康’。你只想想她这演说的神情,她的性情举动,还有个猜度不出来的吗?”黄文汉点头道:“如何会和癞头鼋吵口呢?”小暴徒道:“这也只怪得癞头鼋的不是。癞头鼋的那副尊容,那种学问,得配这般一个女人,也应该心满意足才是。谁知他偏不然,筷子在口里,眼睛望着锅里。凑巧他此刻住的这家人家,有个女儿,年纪十七八,生得有几分俊秀之气。癞头鼋因想打她的主意,才带着康国宾女士搬到这里来。不料癞头鼋的尊容太怪,头上有时和涂了鸡屎一般,不中那小姐的意。癞头鼋没法,借着国民党支部长的头衔,在总部里开了些报销,得了几百块冤枉钱,一五一十的,暗地里往那小姐手里送。那小姐钱得饱了,不能不与癞头鼋一些儿甜头,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弄了好几日。那小姐的母亲自然是买通了的,只瞒了康女士一个人。听说有一次夜间两三点钟的时候,癞头鼋乘康女士睡着了,悄悄的爬到那小姐房里来。刚同睡了不久,康女士醒来,不见了丈夫,只道是小解去了,也不在意。因他自己也想小解,便起来披了衣服,到厕屋里去。一看并不见丈夫在里面,不由得起了疑心。康女士小解之后,轻轻的打那小姐房门口经过,竟被她听出声息来。
当下康女士也不说什么,只咳了声嗽,故意使癞头鼋听见。癞头鼋听了,吓慌了手脚,不敢留恋。只等康女士回房去了,即奔回房来。康女士正坐在被卧里气得柳眉倒竖,杏眼圆睁。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