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了黄文汉。听黄文汉说完了,忙抽了张名片出来,起身递与黄文汉,用中国话说道:“先生请坐,先生误会了我的话。我是大阪每日通信社的记者,叫中川和一。戴天仇因与我往日有隙……”黄文汉不接名片,止住道:“你用日本话说,我懂。”那人仍用中国话说道:“先生请坐,等我慢慢说。我到过贵国多年……”黄文汉始终用日本话道:“谁问你的历史?戴天仇与你往日有嫌隙,你是个男子,当日不能报复,背后诽谤人,算什么东西!这个我且不问你,戴天仇本也不算什么人物。但是同孙先生来,你也应得表相当的敬意。你知道孙先生是中华民国什么人,可能由你任意诽谤?你是个新闻记者,怎么有这种不懂礼节的行为?”那人还是用中国话说道:“先生请坐,不要动气,有话好说。”同车坐了许多日本绅士,都望着他二人,不好拢来劝解。一个车掌走拢来,劝黄文汉坐。
黄文汉叱了声道:“你无劝解的资格,站开些!”转身逼近那日本人道:“你有什么理由可辩,就说。没有理由,就当着大众赔礼。不肯赔礼,就同到孙先生那里去,说明我和你决斗就是。怎么样?”那人听得要决斗,登时变了脸色,忙用中国话说道:“我赔礼就是,求先生恕我说话鲁莽。”黄文汉冷笑了一声道:“你既知道赔礼,求我恕你鲁莽,就饶了你罢。”回头指着自己的手皮包,对车掌道:“替我送到二等车去。这种卑劣东西。谁屑与他同坐!”说完,取了帽子,同车掌忿忿的走到二等车坐了。
次日午后九点多钟,安抵新桥驿站。黄文汉从窗眼里往车站上一望,吓了一跳。车站上的人哪里像是来欢迎的呢,竟是有意来凑热闹罢了。就是天上有数十条瀑布倾了下来,有这些身子挡住,大约也没有一点落在地下。孙先生一出火车门,犬养毅、柴口侯爵等一班贵绅就围裹拢来。站得远的人,都争先恐后。孙先生用手举着帽子,被人浪几推几拥,转瞬即卷入漩涡之中,哪里还能自主?戴天仇、马君武等五个随员,都被冲散。黄文汉下车,同卷了出来,隔着孙先生不远。才出车站门,只见刘天猛同一个穿军服佩刀的中国军人,强捉着孙先生的手臂,从众人中奋勇冲出,拥上了一乘马车。那时来欢迎的几千留日男女学生、商人,及日本人来欢迎的、来凑热闹的,从车站门口排起,十多层,径接到电车路上。中间分出一条路,马车即从路上跑去了。哪晓得那马车并不是接孙先生的,接孙先生的是一乘自动车,上面插了五色旗子。欢迎的人,都注定了那乘车,一个个要等那乘车子过,才行礼,叫万岁。马车过去,故都没有留意。及马君武和戴天仇挤出来,孙先生早已不知去向,料得是先走了,便跨上那插旗的自动车。那车呜呜的叫了两声,开起便走。幸喜夜间看不真面目,欢迎的认作是千真万确的孙先生,都行礼,霹雳般的叫万岁。戴、马二人居之不疑,便偷受了这般隆礼。黄文汉在背后看得清楚,心中暗恨刘天猛与那穿军服的不是人。欢迎的人见自动车已去远,才一队队的走散。
黄文汉不见伏焱出来,便站在僻静处等。见许多的贵绅飙发潮涌的出来,马车、自动车、东洋车,嘈嘈杂杂,纷纷扰扰,闹个不清。知道伏焱必在内同去见孙先生,用不着自己,便不去找他。望着大家走了八成,正待要走,忽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国人,穿着先生衣服,又胖又矮,满头油汗,慌手慌脚,口中操着英语,上跑到下,下跑到上的找人问话。恰好一个西洋人走来,那人如获至宝,谈了几句,西洋人找着驿长,用日语说:“这人是孙先生的秘书官,初次到日本,挤失了伴,不知路径,因在美国多年,本国的普通话也说得不好,所以用英语问路。”驿长听了,忙着人叫马车,送到日比谷帝国旅馆去会孙先生。黄文汉听得,笑了一声,离了车站,回代代木,到家已是十二点钟。安歇无话。
次日午后伏焱来道谢,黄文汉问昨晚何以刘天猛同那军人挟着孙先生走,秘书官何以那般慌手慌脚。伏焱道:“中山原不认识刘天猛,那军官也不认得是谁,因被人挤得立脚不住,回头看随员不见一个,心中便有些不自在。刘天猛和那军人知道日本小鬼素来无礼。那年俄国皇太子(即现在的俄皇)来日本,无缘无故的中了一手枪。李鸿章在马关定条约,也冤枉受了两枪。恐怕中山这回来,又有意外,故紧贴住中山左右。见中山回顾了两次,一时神经过敏,便一边一个挟着中山跳上马车便跑。那秘书官却是好笑,我也没有问他姓什么。我正到帝国旅馆不久,见他坐马车来了,一见了中山,开口便道:‘好危险、好危险。我以为你们中了炸弹。’中山忙问:‘你这是什么话。’他指手舞脚的道:‘那停车场上,白光一闪,轰的一声炸弹响,你们没有听得吗?’中山笑道:‘你该死。在美洲这么多年,连夜间摄影用镁你都不晓得吗?’他才明白了。”
黄文汉听了大笑起来,说道:“中华民国地大物博,就有这种怪人物。今日报上五个随员都有名字,我记得是戴天仇、马君武、袁华选、何天炯、宋耀如五个。戴、马二人,我亲眼见他坐自动车跑了。这三个,我不认识,矮胖子必是三人之一。”伏焱笑道:“管他是哪个,知道这笑话便罢了。这种无名之英雄,就调查出来,也不过如此。”黄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