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点头道是。伏焱道:“明日午后一时,留学生在日本青年会开欢迎会,你去么?”
黄文汉道:“去听听也使得。”伏焱道:“早点儿去才好,不然,恐怕没有坐位。”黄文汉应了,伏焱别了回去。
第二日,黄文汉吃了早饭,便到神田来,计算着到刘越石家吃午饭。他与姜清、胡庄、张裕川都认识,见了面也是无所不谈,不过少共嫖睹罢了。这日四人都在家,黄文汉会着,笑谈了几点钟往长崎欢迎孙先生的事。吃了午饭,都同到美土代町青年会,就是姜清演戏的所在。那会场楼上楼下,也是一般的挤得没有多少空隙。有些想出风头的人,见孙先生未到,讲台空着,便借着这机会,上场去演说,图人叫好。于是你说一篇,我争一篇,他驳一篇,都好像有莫大的政见,只怕孙先生一来,说不出口,非趁这时机发表不可似的。如此犬吠驴鸣的,闹了两点多钟。孙先生一到,才鸦雀无声。主席的致了欢迎词,孙先生上台。那满场的掌声?也就不亚于去年除夕,不过少几个发狂叫好的罢了。孙先生的演说词,上海报纸有登得详悉的,难得细写。胡庄听到“中华民国正在建设时代,处处须人。诸君在这边无论学什么,将来回国,都有用处,决不要愁没有好位置”的话,已不高兴,心想:我们开欢迎会欢迎你,倒惹起你来教训人。你知道我们都是将来回去争位置的吗?未免太看轻了人家的人格。更听得掌声大作,哪里还坐得住,赌气走了出来。暗骂这些无人格、无脑筋、无常识、无耳朵的东西,只晓得拍手便是欢迎。一个人归到家中,闷闷不乐。下女近前调笑,也不答白,只叫热酒来,靠着火炉,自斟自饮,深悔不曾喊姜清同出来。
不一刻,姜清回了,说被掌声掩住,并没有听得孙先生几句话。胡庄道:“散会没有?他们怎的不回?”姜清道:“孙先生已下台,恐是去了。跳上了几个不知姓名的人,在那里演说,我懒得听,就回了。老刘说同黄文汉到代代木去,老张不知挤到什么地方去了,大约就会回的。你怎么跑回来就吃酒?”胡庄道:“我听了不高兴,天气又冷,不如回来吃酒的快活。你也来吃一杯。”姜清摇头道:“不吃。”胡庄道:“我问你,昨日下午同你在神乐坂走的是哪个?”姜清吃惊道:“没有,我不晓得。”胡庄道:“不是你,就是我看错了。那个女子,我仿佛前晚在新桥欢迎孙先生的时候,见她隔你不远站着,时时拿眼睛瞟着你。”姜清道:“我不曾见。”胡庄道:“可惜你那晚没和我同回,我在电车上遇了个极美的女子,你见了,必然欢喜。”姜清道:“谁教你走那么快,瞥眼就不见你了。”胡庄道:“你这就冤枉死人。我们让女学生先走了才走,那时候哪里有你的影子呢?你不用瞒我,你的举动,我尽知道。”姜清低头不做声。胡庄拉了他的手,温存说道:“你告诉我是谁,我决不妨害你。”姜清忽地改变了朱颜,摔手道:“你不要把朋友当娱乐品,知道也罢,不知道也罢,说是不说的。”胡庄忙作揖赔笑道:“你就是这种公子脾气不得了,动不动就恼人。我方才又没有说错话,你不欢喜听,我不说了就是,动气怎的?”姜清道:“你分明把我当小孩子,你既说尽知道,何必再问?爽爽直直的问也罢了,偏要绕着道儿,盘贼似的。谁做事负了,要告诉人的责任么?”胡庄笑道:“你不要误会了我的意,要依你的见解说去,我一片好心,都成了坏心了。我平日对别人尚不如此。我是因他人在你眼前说话,每每惹你动气,故过于留神。我何尝不知道爽直的问好,只是问唐突了,你又怎么肯说?”
正说着,张裕川回了。胡庄忙换了几句别的话。接续说下去。张裕川进房坐了,大家烤火,说老刘散了会同黄文汉去了,今晚不得回。胡庄起身,到厨房看下女弄饭。这时候的下女,与刘越石、张裕川都脱离了关系,一心一意的巴结胡庄,差不多明目张胆同睡。刘、张虽有醋心,奈不是胡庄的对手,更兼下女偏向胡庄,只得忍气丢手。当晚吃了饭,三人闲谈了一会,安歇。
次日,李锦鸡来邀打牌,姜清不去。胡庄与张裕川三人同到东乡馆,加入一个锦鸡的同乡赵名庵,四人打了一天的麻雀,收场时约了次日邀刘越石再来。第二日真个又打了一天,至午后十一点钟才散。胡、刘、张到家,已是十二点钟。外面北风异常紧急。都各自睡了。胡庄拥着下女,正在不亦乐乎的时候,猛听得警钟铛铛铛敲了四下,知道是本区有了火警,忙披衣起来。接连又听得四处警钟乱响,一个更夫敲着警锣,抹门口跑了过去。下女吓得慌了,拉了胡庄叫怎么得了。胡庄道:“不要紧,你快检东西,我到晒台上去看看远近。”即跑到隔壁房将刘越石推醒,说隔壁发了火,快起来。刘越石从梦中惊觉,听得隔壁发了火,即扒起来,一手拖了件皮袍子,一手挟了个枕头要跑。胡庄拦住道:“乱跑不得,同我到晒台上去看看。只要人醒了,是没有危险的。”刘越石才放了枕头,穿了皮袍,同上楼。姜清已被惊醒,喊起了张裕川,四人同上晒台。那北风吹得连气都不能吐,只见红光满天,出火焰的所在,正在三崎町。胡庄道:“不相于,无论如何,烧不到这里来。小姜,你看那几十条白光在那里一上一下的,是什么?”刘越石、张裕川都聚拢来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