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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20-留东外史-清-不肖生-第77页

指着秦士林道:“你们是亲戚,就用了你几个钱,终久得还的,算得什么!况且是同住时大家使的,也值这般装形作色的逼人吗?至于讲到现在,她有什么得罪了你?”秦士林不待他说完,即扬着头道:“老汪,你坐?这事不与你相干。论礼我和她说话,你应得躲避才是。你既知道我和她是亲戚,我来了,要你这外人羼在里面做什么?我因看同乡的面子,不与你计较,也算对得住你。你还要多嘴,这就使我太难了。”汪祖经见秦士林动气,反坐下笑道:“老秦,你倒会拿架子,只是你说话太过了头。莫说我和品厂是同乡,便不是同乡,我在她房里,她不说来了秘密亲戚,叫我回避,我也不必走开。况且我和她是朋友,又先在这里坐着,为什么叫作羼在里面?你不看同乡的面子,便当怎样?我倒要请你计较计较给我看。我起来说话,原是调解的意思,什么叫作多嘴?我看你欺人惯了,这回可走了眼色,欺到我头上来了。”秦士林冷笑道:“谁还敢欺你!我知道你差不多以这房里的主人自命了。只是我劝你敛迹些的好,将来都要在江西上舞台的。”吴品厂听了更伤心痛哭起来。秦士林、汪祖经一时都默然无语。吴品厂嘤嘤的哭了一会,下女送上晚饭来,吴品厂挥手叫:“端去,我不吃饭!”秦士林忙止住道:“既端来了,让我吃了罢。省得跑回去迟了,又得补开。”下女即将饭菜放下,问汪祖经道:“汪先生也在这里吃吗?”汪祖经点头答应,下女笑着去了。须臾之间,送了进来。二人声息俱无的吃了个饱,预备蹲夜。下女进来收碗,秦士林问道:“这馆子还有空房间没有?”下女道:“底下有一间三叠席子的,但是光线不好。这对面一间六叠的,客人说就在这几日内搬去,不知道几时能搬。”秦士林点点头道:“等他搬了,我就搬来。”下女答应着收了碗去。秦士林见吴品厂伏在桌上哽咽个不住,无心再寻话说,顺手拿了个垫子,折叠起来,当枕头躺下,在书架上抽了本书,借着电光消遣。汪祖经见了,心中悔恨自己何以想不到这着,被他占了便宜。登时眉头一皱,忽然得了一计,也借着到书架上拿书,乘秦士林不意,捏了吴品厂一把,并推了一推。吴品厂知道是叫她走,便起身叹了口气,开柜拿了裙子,收拾停当。秦士林问:“到哪去?我陪你走。”吴品厂道:“我去走人家,要你陪什么?”秦士林笑道:“我不去就是,何必动气?”回头对汪祖经道:“你也出去吗?”汪祖经道:“定不定出去,我还不知道。若有事,也是要出去的,你问了做什么?”秦士林道:“不做什么。你出去,我也得同走。你若不出去,我就再在这房里躺一会。”汪祖经道:“我出去,你为什么得同走?”秦士林道:“你们都出去了,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?”汪祖经恐怕秦士林跟着吴品厂跑,便说道:“我不出去,只是我不能多陪你坐。”吴品厂不顾二人说话,推开门走了。秦士林笑道:“陪陪我何妨,我们难道不算是好朋友吗?”汪祖经也不答话,抢着秦士林的地方睡了,也抽了本书来看。秦士林知道吴品厂一刻工夫不得回,坐着没有趣味,拿着帽子推开门,一摇一摆的往外走。汪祖经恐他去追吴品厂,连忙爬起来,跑到自己房里拿帽子,蹑足蹑手的跟了他走。秦士林并不回头,径走到电车路上。两边望了一望,没有吴品厂的影子,一步一步的踱到北辰社喝牛乳。汪祖经就在门口站着等,等了点多钟不见出来,悄悄的走近玻璃探望。只见秦士林跷着腿坐在里面,左手捏着几张新闻纸,搁在桌上,右手膀搭在椅子靠上。一个年轻俊俏下女站在一旁,掩住口笑。隔着玻璃,听不出秦士林说些什么,只见他摇头晃脑的,嘴唇动个不了。汪祖经心想,我怎的这般糊涂,只管站在这里等他干什么,何不回馆子里去?老吴回了,就教她今晚睡在我房里,岂不好吗?老秦从没开过我的房门,我若听得他的脚步响,就到老吴房坐着。他进来,我只说老吴没回。他等过于十二点钟,必定以为不回了,回去安歇。主意已定,三步当两步的跑到浩养馆。吴品厂还没有回来,他便站在门口等候。
不到几分钟,吴品厂已莲步姗姗的回了。汪祖经忙迎上去,将自己的计划说了。吴品厂叹气点头,遂走进汪祖经房里。汪祖经看表已到十点钟,便从柜里将被拿了出来铺开,要吴品厂先睡。他自己却跑到门口,故意找着下女谈心,好等秦士林来了,不疑心他房里有人。
浩养馆虽然专做中国人的生意,却不甚讲究请下女,所以浩养馆的下女,没有什么出色的。汪祖经的那副尊容,加之以辞不达意的日本话,下女都懒得答白。汪祖经也志不在鱼,不过想借着说话掩饰人的耳目。下女不高兴,也就罢了。独自站了二十来分钟,听得木屐声响,汪祖经的眼睛本来近视,又在暗处,益发看不清楚是谁来了。及听得叫御免(对不住之意,日俗进人家多呼之)的声音,才知道就是秦士林。秦士林早已看见了汪祖经,便问道:“老汪,品厂还没回吗?”汪祖经乘机答道:“没回,我正在这里望她回呢。”秦士林笑道:“这才真算是倚定门儿待咧。到她房里去等不好吗?”说着已卸了木屐上来。汪祖经站着不动。秦士林道:“我到她房里坐去,站在门口像什么样?”汪祖经怕他推自己的房门,连忙跟了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