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坐下道:“你我至交,无话不可说。她是这么逼着我干,教我有什么法子?妇人家不懂大体,不依她罢,她横吵直闹的,使你莫想有一时一刻的安静日子过。这也只怪我自己无德,不能刑于寡妻。若整日吵闹起来,真给日本人笑话,因此每次总是让她,敷衍她,从没和她计较过。她平素却好,不过小孩子样,说几句气话,一会儿又没事了。今日因事情关系太大,没随便顺从她,她就恼了,你看教我怎么办法?”伏焱愤然作色道:“人生名节关头,不能自己没有把握,便是拼性命也说不得。我说句你不见怪的话,你这位嫂子,将你什么老丑鬼的乱叫,我真听不惯。”林巨章笑道:“老也是老了,丑也是丑了,只鬼字还说不上。然而终有一日免不了的,这有什么要紧!她是在堂子里这么放肆惯了,到我家不上两年,怎改变得这般快?还要算是好的,一嫁我就来日本,总是把她关在房里,什么热闹所在都没放她去散散心,换第二个,只怕没这般服帖了。
”伏焱见林巨章还是如此入迷,倒说出这些使人不耐听的话,知道再说无味,也懒得久坐,提起脚头也不回的走了。林巨章喊他再坐坐,有话计议,只当没听得去了。林巨章苦着脸,对张修龄道:“这是何苦呢!我做丈夫的能受,他做朋友的却抱不平,你看这话从哪里说起?”张修龄笑了笑,不做声。
林巨章走进内室,见陆凤娇尚兀自睡在床上啼哭,林巨章想不出安慰的话来,即将方才和伏焱对答的话,及伏焱生气的情形说出来,以为陆凤娇听了,必要高兴一点。只见她翻起身来说道:“亏你交的好朋友、好同志,管到人家夫妻说话了!
你哑了喉么?怎不问他:一个堂堂男子,人家夫妻谈话,要他窃听怎的?这样鬼鬼祟祟的人物,你若再和他同住,我立刻搬到旅馆里去。是这么说来说去,怕不刁得你将我休了。你快些打定主意,要他走,还是要我走?”林巨章到此时才翻悔自己失言,又赔笑说道:“要他搬就是了,用不着又生气。”陆凤娇道:“好,既要他搬,你立刻去说!迟了我就走。”林巨章道:“今日天色已晚,也要人家来得及找房子。他有家眷,不是一个人,可到旅馆里去。”陆凤娇道:“我不管他!今日搬也好,明日搬也好,只不许他再踏进我的门。”林巨章的脑筋被陆凤娇闹昏了,直到夜深,才将她敷衍安帖。
次日,陆凤娇气醒过来,也就知道逼着伏焱搬家,面子上过不去,又丈夫投诚的心,已被自己一夜熏陶得有些活动,再毋庸逼伏焱搬开。林巨章几日不出房门,连张修龄、周克珂都不见面,任是谁来拜会,陆凤娇亲自出来,回说病了。初八日林胡子跑来,周克珂不好意思见面,也教陆凤娇回不在家。林胡子不知就里,唠叨问了半晌。陆凤娇是主张投诚的人,见着革命党哪有好气?意不属客的,和林胡子随口对答。林胡子本来性躁,陆凤娇的神情,又显见得是支吾搪塞,心想:原是你
家发起召集同党首领会议,又是你家的人出主意,你家的人承诺探信,我算是帮你实行。到此时,你们男子都匿不见面,叫这个不懂事的女子出来胡说乱道,未免太把我不当人了。林胡子心里这般一想,越见得陆凤娇的脸,好像堆了一层浓霜,竟是个逐客的样子,忍不住逞口而出的骂了几句:“造你的奶奶,谁教你当众承诺,害得我瞎跑!”骂着起身就走。陆凤娇倒被骂得张开口望着,林胡子去得远了,才回骂了几声,跑到林巨章面前,气急败坏的说道:“你听见吗?你的同志在外面造你的奶奶,这都是你的好朋友、好同志,无缘无故的跑上门骂人的父母。”林胡子的声音大,在客厅里骂的话,林巨章已听得清楚,陆凤娇又是这样一说,登时把那投诚的心,就增加了许多。登时闷闷的坐着,半晌不言语。
后事如何,下章再说。
第十八章
林巨章决意投诚刘艺舟放词痛骂
却说林巨章听得林胡子的骂声,又被陆凤娇一激,觉得自己对于民党的名誉信用,难得存在,只有投诚的一条道路可走。
深悔那日不该轻慢了章四爷,怕他见了怪,不来替自己做引进的人。想了会章四爷的住址,打算借着回看,好探听他的语气,只是想不起来。知道张修龄去过,即叫了张修龄来问。张修龄道:“他和刘艺舟住在离蒋四立家不远,顺天堂分院隔壁,一个西式房子里面。巨老想去看他吗?”林巨章摇头道:“问问罢了,谁去看他?”张修龄道:“他那里不去也好。刘艺舟的一张乞儿嘴,很讨人厌。”林巨章连忙问道:“他那嘴怎的?
我却不曾和他交谈过。”张修龄道:“湖北人的嘴,没有好的。
他又是湖北人中最坏的嘴,他和人说话,不论新交旧识,总得带三分讥嘲的意思。他自己在老袁跟前投了降的,见着人家投降,他偏要冷嘲热诮,觉得他投降是应该的,别人投降是想功名富贵。他自己一唱新戏,就骂唱旧戏的。唱旧戏的时候,又骂唱新戏的。那种说话的神情,教人一见就讨厌。”林巨章道:“他是这么个脾气,章四爷又如何和他合得来哩?”张修龄笑道:“章四爷那种滑头,和谁合不来?只有人家合他不来的。”
林巨章点头道:“他本是圈子里头的人,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,自然能混俗和光了。你近来听人说过康少将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