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贫道适才说过,并不曾遇见知音,所以还不曾赠过他人;然而内中或者有聪明人,默为领去,也未可知。”那人道:“道长说要遇了英雄有道之士,方才肯送。不知像我这等粗人,还能领受否?”
胡仇道:“居士要领受,便自去领受,又何必贫道赠送?不敢请问居士贵姓大名?”
那人道:“我姓黎,舍间不远。可否请仙驾过临,以便拜领圣药。”胡仇道了声:“打搅不当。”便收拾过药箱,卷了布招,随那姓黎的去,走不多路,转过两个弯,到了一个门首,敲了两下门。里面童子开出门来,便让胡仇进去。转过一个小小院落,南北对着,一式的三间平屋。
姓黎的让胡仇北屋里坐下,放声大哭,纳头便拜。胡仇大惊,连忙扶住道:“居士何故悲恸?”姓黎的拜罢起来,道:“道长,你道我果然性黎么?我本是姓李,名复,字必复,今年三十岁。先父名坛,初时不合听了人言,降了蒙古,派来镇守此城。宋朝理宗皇帝景定三年,投诚反正,便举此城归宋,拜表乞师求援,一面移檄邻近各处,同心归宋。一时益都、涟、海等处,皆闻风响应。那时留梦炎还在南朝,理宗皇帝命他带兵北来,他只观望不前。
蒙古兵大至。先父把守不往,被他攻破城池,自投大明湖内,水浅淹不死。
被蒙古兵捉去,遂与先兄彦简,同时被害。其时我尚在母腹。先母本是外宠,另外置备房屋居住。城破之日,先父预嘱先母,说:“倘他日生的是女,便不必说。若是生子,可取名曰复。令其长大,为父复仇之意’。其时幸居住别业,未曾波及。先母生下我来,就在此度日。改姓为黎,以避耳目。我长到十六七岁,先母才把这话告诉我,屡次想投奔南朝,又以老母为累。三年前先母弃养,又闻得南朝已经亡尽。可恨我抱了这报仇之志,没处投奔。适才听见道长所唱,不觉触动心怀,流下眼泪,乞恕卤莽。道长有何可以复仇之策?尚求指教。”胡仇道:“居士孝心壮志,令人可敬,此时若说报仇,只须自己去报,何必再要投奔他人?据贫道看来,此时人心思宋。居士若肯举义,怕没有响应的么!”李复道:“话虽如此,若没有一个赵氏之后,奉以为君,只怕人心不服。”胡仇道:“此事只能从权办理。此时我们起义,只要代中国争社稷,并不是代赵氏争宗庙;若必要奉一赵氏为君,莫说此时没有,就有了,或者其德不足以为君,又将如何?总而言之,中国者,中国人之中国,只要逐去鞑子,是我们中国人之有德者,皆可以为君。只问有德无德,不问姓赵不姓赵。若依居士的办法,是终久无有报仇之日的了。”李复道:“道长之言,顿开茅塞。但不知此时他处地方的民心如何?”胡仇道:“依贫道看来,人心思宋,是一定的,不过此时是在他檐下过,不敢不低头罢了!况且鞑子又禁止汉人,不准携带军器,连劈柴切菜的刀,都是十家合用一把,自然急切不能动手。倘有一处起义,只怕草泽英雄,还不乏人!”李复道:“谈了半天,还不曾请教道长贵姓道号?仙乡何处?”胡仇道:“贫道姓胡,临安人氏,没有道号,就叫了‘疯道人’。今日遇了同志的,我也不必隐瞒,实告居士。我并不出家修道,不过是乔装打扮,掩人耳目,借着卖药为名,到处访求英雄,以图恢复中国。居士若有此意,我可以代为招致几位英雄相助。”
李复大喜道:“不瞒道长说,此处便是先父别业,后面有一座小小花园,里面窑藏颇富,就是兵器也不少。平时我也结识几个市井少年,只没有调拨的人,不敢造次。道长能代招致人才,真是我三生之幸。”胡仇道:“此时且不可造次,并不可泄漏于人,待我星夜赶回南边去,再寻几个同志,南北相应,方为妥当。”李复大喜。
二人又长谈了良久,胡仇方才别去。次日即雇了快马,赶站回南。在路不止一日,到了仙霞岭,恰好狄琪也回到了,众人正聚在马头岭岳忠那里,单单不见了史华。
原来狄琪到了江南,乘夜刺杀了两个放赈钦差,把八个随员,都割了耳朵,叫他们回燕京去回话。一面张贴榜文,等到天明时,合城大乱。他索性振臂一呼,把各处仓库都打开了。一众饥民饱掠一顿,他却乘乱跑了出城,赶了出境,各处云游了一回,方才回来。因为失了史华,闷闷不乐。
宗仁道:“大约他出去玩几时,就回来的,何必念他?”狄琪道:“我料他此去,未必回来的了。我因为他虽然已经二十多岁,见了人,还是腼腼腆腆的,所以虽然教了他几路拳脚,那飞走跳纵的法子,并未教与他。这回他要跟我出去,被我说了他几句,说他一点志气也没有,怎能跟我办这等事?他大约怪了我这句话,便不别而行的去了。”胡仇道:“我看他生得唇红面白,犹如女子一般,不料倒是受不得气的。”宗仁道:“等过些时,再去寻访他也未晚;或者过几时,他的气平了,会回来也说不定。”
胡仇道:“正是。我们不必尽着谈他,还有正经大事呢!”说着,便把李复一节事,告诉了众人。狄琪拍手道:“却是巧事。我今番在江南,也结识了两个人:一个杨镇龙,一个柳世英,都是浙江人。因为江南大饥,他两个暗中带了巨款去暗中散放,顺便招致英雄。据他说:“